&ldo;石堅野心不小,先佔烏延山,如今又佔了氐盧山,糙原大漠皆受其所制。&rdo;前頭,曹讓沉聲道。&ldo;氐盧。&rdo;顧昀冷笑,聲音低沉而緩慢:&ldo;口邊之臠耳。&rdo;氐盧地處東西交通之要道,垂涎的豈止羯人。據顧昀所知,朝中建議在氐盧設都護的奏章每年都有,不過礙於路途遙遠,又有鮮卑諸胡夾在其間,便一直擱置未議。過去,氐盧每年向鮮卑貢入大筆歲賦,又向中原商旅提供便利,方得以安然儲存。現在,鮮卑為羯人所敗,中原又遠在千里,羯人自然乘虛搶先。曹讓聽顧昀這般話,明白其意所指,略一頷首。遲疑片刻,卻道:&ldo;將軍信得過那溫栩?&rdo;顧昀看看他,再望向面前廣袤的沙漠,淡聲道:&ldo;用人不疑。&rdo;晨時在帳中,顧昀對溫栩說,可以將他商隊中的所有人都放歸,所攜駝馬貨物也可以全數奉還。不過有個條件,溫栩須領他們扮作商隊再往氐盧。溫栩此人果然明白,知道此事由不得選擇,很快便答應了。顧昀知道曹讓在顧忌什麼。溫栩畢竟是個外人,又曾與大軍衝撞,將這般大事託與他,實教人難放心。商賈麼?顧昀唇邊冷笑。上黨溫氏,與東海溫氏一樣,乃前朝皇族之後。百餘年前,王氏于軍閥中崛起,其稱制之前,溫氏尚享國,而高祖王芾兼丞相和大司馬於一身。在群臣上表苦勸之下,末帝溫元將皇位禪讓於王芾,至此,天下歸於王氏。立國後,王芾將溫氏一族遷往東海郡,尊末帝溫元為東海公,子孫世襲其號。新朝延續至今已有五世,東海公亦五世。不過,自第二世的文皇帝起,朝廷感於開國時封下的諸侯日益壯大,便在諸侯之中下手推行削藩之策。東海公也不例外。到武皇帝登基的時候,東海公只得食本郡賦稅;而武皇帝在位之時,又頒下詔令,將漁鹽冶金收歸朝廷。至此,東海公食邑所得已寥寥無幾,雖朝廷每年所補糧米錢財亦是不菲,但族中人丁眾多,子弟生活日漸困頓起來。後來,一些旁支族人開始自行謀劃出路。他們將東海物產販往內地牟取暴利,雖每年須上繳重稅,卻也收穫頗豐。一來二往,經商在溫氏族人之中蔚然成風,名聲漸大,甚至皇帝也知道了。一次,東海公到京中述職,昭皇帝召見他時,曾指著腰間玉帶上的一顆東珠笑道:&ldo;朕聞此珠乃少府在貴子弟手中得來,不知確否?&rdo;東海公聞言赧然。不過,溫氏畢竟是前朝皇族,經商之風雖盛,東海公嫡支卻從不參與。這情形持續了很久,直到十五年前,被現任東海公家中發生的一件大事改變了。東海公先娶妻劉氏,早死,留下一子;後又娶妻孫氏,又育一子。立嗣之事有長幼之序,按理,當立劉氏子為世子。然而,劉氏母家單薄,而孫氏出身豪族,對此事多有阻撓。後來,劉氏子不堪繼母苛待,攜妻子離家遠走上黨,隨族中叔伯習經商謀生。東海公雖心疼兒子,卻拿孫氏無法,又幸好身體康健,立嗣之事便絕口不提。此事在京中貴胄間早已不是秘聞,顧昀也曾聽人提起一二。東海公畢竟是前朝餘脈,朝廷多有監視。顧昀為皇帝近臣,曾聞廷尉奏報東海公之子通商西域,故而方才聽到溫栩自稱上黨人士,又見他氣度不凡,便忽然想起這些事來。不出所料,顧昀提到東海公的時候,便從溫栩的臉上看到了答案。那一刻,他也知道溫栩必全力以赴。聽說東海公去年染疾之後就一病不起,立嗣迫在眉睫。此時獲得一份朝廷的封賞,於溫栩父親這一脈而言有何意味,溫栩自然清楚得很。朝陽升上了天空,照在烏延山的秋糙上,卻讓人覺得帶上了一曾詭異地紅。張騰用劍挑開地上一塊羯人的殘甲,朝正倚在一塊大石邊上歇息的王瓚走去。&ldo;又想京中哪家女子?&rdo;張騰笑著拍拍他的肩,在旁邊另挑一處坐了下來。王瓚瞟他一眼,沒說話。張騰看看王瓚,只見他一身鎧甲,頭盔放在一旁,正理著衣袖。半夜混戰,他的衣服已經刮破了幾處,頭上的束起的頭髮也有些散亂了。不過,這人的臉上倒仍乾淨,還是一派神清氣定的模樣。&ldo;聽說王主簿手刃了五人?&rdo;張騰悠悠地說:&ldo;雖不及軍司馬我,卻也算功勞了。&rdo;王瓚&ldo;嘁&rdo;了聲,沒有抬眼,卻學著他的語氣:&ldo;軍司馬莫不記得了,今朝奇襲之計乃王主簿我進言定下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