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快步下階,走到宮門前。宮道上已擠滿了人。中間,車馬轔轔,兩旁由衛士護著,不斷地將要跟來的宮人和妃嬪推搡開去,哀求聲和哭泣聲交雜一片。馥之不忍再看,心中亦升起些隱隱的恐懼。&ldo;可覺得有趣?&rdo;一個幽幽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後響起。馥之回頭,卻見姚嫣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她看也不看馥之,卻望著宮道上的眾人,神色似看戲般悠然:&ldo;平日裡無論何等架勢,死到臨頭亦是一樣的嘴臉呢。&rdo;馥之怔了怔。姚嫣卻笑,深眸明亮,聲音低低:&ldo;看好了,我姚嫣不求人不求神,若這次得幸免,此後必再無階下之ru。&rdo;馥之正欲開口,這時,忽然聽一聲叫喚傳來:&ldo;侯夫人!&rdo;望去,卻是方才送自己來的紫微宮侍。他小步跑著過來,氣喘吁吁:&ldo;請夫人隨小人回去!&rdo;馥之問:&ldo;何事?&rdo;宮侍卻不回答,只催促道:&ldo;車就在附近,進來不得,請夫人隨小人前往!&rdo;他正說著,裡面的ru母已經聞聲走了出來。她看見那宮侍,眼睛一亮,忙抓住馥之的手:&ldo;夫人可是要去見陛下?可萬萬要為美人求情……&rdo;宮侍卻不容她說完,轉身要引馥之出去。馥之思忖著那邊怕又是急事,不敢耽擱,略略安撫ru母,跟著宮侍走開。宮道上擁擠,馥之行得兩步,轉回頭去。姚嫣仍立在宮門處,看著這邊,雙目沉靜,未幾,那張臉被人群擋去,再不見蹤影。安車一路匆匆,駛了好遠,那些哭泣聲似乎還能隱約聽到。馥之坐在車中,思及方才那些人臉上絕望的神情,只覺心也隨著車子顛簸,忐忑不定。自己雖不是那些妃嬪宮人,如今卻也深陷這皇宮之中,與她們處境無異。一旦城破,皇宮必是首衝之地,若真有那時……馥之幾乎不敢再想下去,手下意識地撫向腹部,只覺心底一陣緊繃。當馥之換上內侍的衣服回到紫微宮,已是日落時分了。殿中,皇帝正站在鏡前,由著宮人替他將厚重的金甲穿在身上。&ldo;回來了?&rdo;在鏡中瞥見馥之,他淡淡道:&ldo;去備些藥,朕今夜可暈不得。&rdo;那神色平和,語氣輕鬆得像要去騎馬郊遊一般。馥之微微頷首,道:&ldo;還請陛下賜脈一觀。&rdo;皇帝看看她,讓旁邊的宮人退開,伸出手來。馥之上前,托起他的手腕,低頭把脈。殿內似乎瞬間寂靜下來,馥之微微抬眼,金甲上鋥亮的光芒映入眼中,襯得下巴線條堅毅。&ldo;如何?&rdo;皇帝道。馥之將手鬆開,欠身答道:&ldo;陛下脈象已平穩,可以益氣湯藥鞏固。&rdo;皇帝頷首,卻不多言,看看鏡中,從旁邊宮人的手中拿過金盔,轉身大步走了出去。&ldo;雉芒關守軍今夜回撤,宮中正是緊張之時,陛下的湯藥還請夫人盡心。&rdo;徐成過來,對馥之低聲道。馥之看看他,略一點頭:&ldo;多謝常侍提點。&rdo;徐成一禮,追著皇帝的背影快步走了出去。馥之望著殿外,目光微凝。說來,此人待自己可謂不錯,入宮以來,若非得他處處相幫,自己恐怕不會自在。當初,自己就覺得徐成必與大長公主有些關節,時日久些,這個想法愈加肯定,又愈發覺得大長公主實在深不可測……許是思慮多了,額邊有些發疼。馥之一邊伸手揉著,一邊向外面走去。在殿簷下抬頭,天空已經擦黑,一片巨大的烏雲將西邊的最後的餘暉遮去,遠處的宮闕重重疊疊,只剩一片延綿的黑影。夜幕降臨,到了酉時將盡的時候,忽然有訊息傳來,說雉芒關上的守軍已經撤回了城中。紫微宮中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明知什麼也看不到,卻仍有不少宮人們走到殿前張望,似乎想從那遠處的黑黝中找出些什麼來。&ldo;……陛下怎還不回來?&rdo;馥之到臨時備藥的偏殿裡去檢視藥湯,才進門,就聽到裡面有人在低低地說話。&ldo;哪能那麼快。&rdo;另一人道:&ldo;陛下必是要去檢視城防工事哩。&rdo;發問那人似沉默了一會,似帶著害怕:&ldo;你說……鮮卑人可破得城?&rdo;話音出來之後,卻是一陣寂靜。馥之心中長嘆,皇宮雖似深不見底,可對於外面的情勢,每個人心裡都如明鏡一般。想著,她故意將腳步聲放重一些,走了進去。只見偏殿內點著幾根蠟燭,兩名太醫署的藥僮正跪坐在案前搗藥,見進來的是馥之,他們連忙一禮,即目光閃爍地各自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