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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部分

夜涼如水,清冷嗚咽的簫聲緩緩越過靜園外牆,斥入出岫耳中,其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而此時此刻,出岫只感到那簫聲之中的卑微與淒涼。

這首曲子……出岫從前不曾聽過,但卻熟悉無比——正是聶沛瀟為她所作的《朱弦斷》曲譜。而這也足以證明,吹簫者必定是聶沛瀟無疑。

“夫人可要出去看看?自從靜園翻修之後,後牆處便特意開了一扇門。”竹影低聲問道。

出岫沉吟片刻,回道:“也好。”

竹影這便領著出岫和玥菀兩人往後牆走去,越走得近,簫聲越發清晰,也越發動人肺腑。玥菀偷偷瞄了出岫一眼,只見自家主子鎮定自若,面上沒有半分表情。

待行至後牆的小門前,竹影撥開覆蓋其上的綠蘿,吩咐護院前來開門。直到此時,出岫才再次出口:“輕點,切莫驚動吹簫之人。”

護院連忙領命,取出鑰匙開啟門鎖,竹影便躡手躡腳推開小門,引著出岫往外走去。

說是小門,還當真是小,大約只有半人來高,出入都得弓著身子。竹影矯捷地弓身出去,在外招呼著出岫和玥菀,待到三人費力出了這扇門,那簫聲已是毫無阻擋,能聽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初始,曲調平淡,緩緩陳述美人香消玉殞的事實;

繼而,轉入輕靈動人,正是“遙想妃瑟環鳴聲,迄今繞樑動婉轉。流水落花傳湘浦,芙蓉泣露笑香蘭”四句的寫照;

漸漸,曲調變得壓抑低沉,清冷哀怨,悽美欲絕;

最後,幽咽如泣,令人情不自禁大慟一場,聞者堪淚。

聶沛瀟到底還是採納了出岫的建議,將最後那個悠揚的尾音,變成了悲傷的調子。原是“未完待續”給人以無限希望,而今終於劃上了絕望壓抑的句點。

“吾自緣慳琴簫合,君赴九霄彈雲端。世間再無痴情事,休教仙音淚闌干。”伊人死而復生又有何用?兩人終是無法再續前緣。割袖斷知音,如此決絕與無望,同時也昭示著,這世上最美的琴聲與簫聲,再無合奏之日。

當最後一個淒涼哀婉的音調逐漸彌散時,玥菀已止不住地垂淚:“這是什麼曲子?聽著真教人難受。”

竹影雖不通音律,但也覺得這曲子甚妙,遂點頭附和。

唯有出岫,美眸輕闔似有所想,面上不見半分動容與哀傷,彷彿這首曲子沒能打動她。

玥菀見出岫表現得十分平靜,便抹了抹淚,道:“讓您見笑了,奴婢竟不知不覺落淚了。您極通音律,若是沒能打動您,這曲子則也算不得高明。”

外行聽熱鬧,內行聽門道。玥菀見出岫無動於衷,便猜測曲子尚有瑕疵,不盡如出岫之意。

聞言,出岫沒有對此曲說出任何評價,惜字如金道:“走罷。”語氣依然十分清淡。

“夫人不去瞧瞧那吹簫之人?”竹影小心翼翼地詢問。

“不了。”出岫沉吟片刻,直白地道:“他若明晚再來,你便去告訴他的侍衛,將他請回去罷。”

這個“他”指的是誰,竹影自然心知肚明。

出岫未再多言,轉身返回小門前,率先弓身而入,竹影和玥菀跟在其後。再次返回靜園之後,同一首曲子又重新響起,玥菀才恍然醒悟過來什麼。

主僕三人返回知言軒的路上,出岫忽然頓住腳步,道:“我想去祠堂看看侯爺。”

說是“侯爺”,指的卻並非現任離信侯雲承,而是她的夫君,雲辭。

竹影先走一步前去安排,祠堂值守的奴僕連忙披衣起身,持著燭火出來相迎。出岫接過燭臺獨自入內,在雲氏列祖列宗前緩緩下跪。

沉香木製成的一排排牌位,供奉於金絲楠木的桌案之上,昏暗的祠堂內有一種異常深邃而孤獨的氛圍,令人感到肅然、悲傷、肝腸寸斷。

上蒼將“生死無常”這四個字牢牢鐫刻在了出岫心中,用一個人的性命,一段絕世的感情。她望向其中那一張小小的牌位,以及牌位上那個刻骨銘心的名字,清淚終於洶湧滑落。

是你在懲罰我嗎?雲辭?懲罰我的動搖?背叛?涼薄?忘恩負義?因而,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經歷那些磨難?也讓沈予和聶沛瀟輾轉此間,飽受煎熬?

痛苦、愧疚、自責、思念……種種情緒在這一刻深切交織,最終只化為一句話,從出岫口中哽咽而出。她用那雙被淚意盈滿的雙眸,模糊地看向那座牌位:“是我錯了,以後我只守著你,誰都不要,哪兒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