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被趙陵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卻只是揉著屁股,小聲地問:“你做噩夢了嗎?”
趙陵定定看著夜色深處,似乎沒有聽見雲歌的話。
雲歌坐到篝火旁,在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裡,翻了一會,找出幾枚酸棗丟進水中,待水煮開後,端給趙陵。
趙陵盯著雲歌手中的杯子,沒有接的意思。
雲歌輕聲說:“顏色雖然難看,可效果很好,酸棗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趙陵依然沒有動,雲歌的眼睛骨碌轉了一圈,“我不肯喝藥時,我娘都給我唱歌哄我喝藥,我也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張口就要唱起來,趙陵看了一眼沉睡的眾人,端過了碗。
雲歌笑眯眯地望著他,趙陵喝完水,一聲不吭地就躺下睡覺。
雲歌擁著毯子看了他一會後,往他身邊湊了湊。
她湊一寸,趙陵沉默地後退一寸,雲歌再湊一寸,趙陵又後退一寸,雲歌再湊一寸,趙陵又後退一寸……
趙陵終於忍無可忍,壓著聲音問:“你想幹什麼?”
“我睡不著,你正好也睡不著,那我們說會話,好不好?你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不會。”
“那我給你講故事。”雲歌未等他同意,已經開始自說自話。“有一年,我爹爹帶我去爬雪山……”
趙陵本想裝睡,讓雲歌停止嘮叨,可雲歌卻自己一人講得很是開心,講完了她的雪山經歷,又開始講她的二哥、三哥,趙陵冷著聲音說:“我要睡覺了。”
“那你睡吧!我娘給我講故事時,我也是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我三哥和我去大秦時,我五歲。大秦有很多人是金黃色的頭髮,碧藍色的眼睛,很漂亮。不過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把獅子餓很多天,然後放了獅子出來和人鬥,很多人坐在那裡看,我討厭看這個,三哥卻頂喜歡看。他們送給爹爹兩頭小獅子,被三哥拿了去養……你肯定不相信,但我發誓真有這樣一個國家……”
雲歌還想羅嗦,趙陵截道:“天地之大,無奇不有,為什麼不相信?先帝在位時,安息和條枝已有使者來拜見過,《史記?大宛列傳》中都有記述。既然西域再向西能有繁華可比漢朝的安息帝國,那安息的西邊也很有可能有別的國家。聽聞安息商人為了獨霸我朝的絲綢,中間獲利,才不肯將更西之地的地形告訴西域胡商和漢朝商人。”
雲歌和別人講述她的故事時,很多人都嘲笑她胡說八道,第一次碰到有人相信,一下興奮起來,“你相信我的故事?確如你所料,大秦就在安息之西,你去過安息嗎?安息也很好玩。”
趙陵沒有理會雲歌的問題,雲歌等了一瞬,見他不回答,笑了笑,又自顧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趙陵這次卻沒有再出聲阻止,只是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
趙陵從小到大,礙於他的身份地位,從沒有人敢當面違逆他,和他說話時都是或謹小慎微,或恭敬懼怕,或諂媚順從。
他第一次碰到雲歌臉皮這麼厚的人,偏偏還厚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點眼色都不懂看。
本來只是無奈地忍受雲歌的噪音,可漸漸地,他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真正聽雲歌的故事。
從塞北草原到大漠戈壁,從珠穆朗瑪峰到帕米爾高原,從驚濤駭浪的大海到安靜寧和的雪窟,從西域匈奴的高超馬技到大秦安息的奇巧工藝……
雲歌的故事中有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是他在書冊中讀到過,卻絕不可能看到和摸到的世界。
對他而言,那是一個近乎傳說的世界。
最後是他仍然在等著她的下一個故事,雲歌卻在“……那隻小狼竟然會偷東西,還是貪財的小偷,專偷那些晶晶亮的寶石……我快被它氣死了……我就打它屁股……打它屁股……”的斷續聲中睡去。
趙陵緩緩睜開了眼睛,翻了個身子,凝視著雲歌。
即使在睡覺,雲歌的眉眼間也充滿了笑意,如她的名字一般自在寫意。細密長的睫毛,在星光下,如兩隻小蝴蝶正在休憩。
雲歌睡覺很不老實,裹著毯子翻來翻去。
眼看著越翻離篝火越近,雲歌的頭髮已經要聞到焦味,她卻依舊睡得人事不知,趙陵只能萬般無奈地起身把她拽回來。
她又朝著趙陵翻過來,越翻越近,趙陵輕輕把她推開,她又翻出去,翻向篝火……
拽回來,推出去,拽回來,推出去……
趙破奴第二日醒來時,看到的一幕就是:雲歌抱著趙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