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擺攤測字的算命先生,甚至是長安縣某個宦家閨秀……他們隱秘、看起來尋常、紀律嚴明,在交錯複雜的人際網中無孔不入。他們是耳目,也是爪牙,訊息靈通,手段狠戾——只為替天子除異己、懲貪官汙吏。
如今吏治清明海晏河清,或許有內衛勢力威懾下的功勞。但,這一切舉動中,因存了天子的一己私慾,而變得善惡難辨。
裴渠遠離國都多年,雖然並不能切身體會這九年間人人自危的恐懼,但他也知道內衛勢力的厲害——熱鬧集市裡沒人敢亂開朝廷的玩笑,只怕說錯一句話。連徐妙文那日在坊門口遇見內衛屍體都立即變色轉身,由此也可窺了大概。
而上遠說這些話時,手亦是不自覺地握起,可見也是恨極。
他抬了頭,與之一同看向那酒樓。
這時,上遠又道:“哪怕去國離家九年,裴君從來沒有能置身事外,請記住這一點。”
言下之意,你想避開這漩渦,也是不能的。
裴渠臉上是瞭然的孤獨。
他深知自己的處境——九年前被放逐意味著被放棄,而如今被召回,則又意味著他重新擁有了被利用的價值。
無論何時,都不過是棋子。但棋子若無法釐清自己的命運,就一定會被傾軋得粉碎。
他原本是茫茫宦海中的一顆新星,是舉國無數士子的榜樣。獲“得賢之美”讚譽的答卷仍在尚書省掛存,而這答卷的主人卻只能捧著這樣一盒子甜苦不知的將來,站在人生尷尬通途中左右為難。
或許他對上遠說的是實話,想要什麼樣的心,他都是沒有的。那顆心,早就在漫長歲月中,被挫成了粉塵。
不過是因為十年前一場諸王連謀。
上遠咳起嗽來,她穩了穩呼吸,看也未看裴渠一眼,只道:“回去罷,天竟然這樣涼。”
——*——*——*——*——
此時的南山則正收拾著娘子們評頭論足過的畫卷,因娘子們議論得乏了,這會兒又不想回館舍歇著,便說要玩藏鉤提提精神。
所謂藏鉤,是將特製玉鉤藏於一組人手中讓另一組人來猜的筵席助興遊戲。原本只在守歲時玩,且鉤子也有講究,後來什麼筵席上都玩,為圖方便,用來藏的物件也成了娘子們隨身佩戴的飾物,規則也更隨意起來。
這提議出來後,王娘子立即讓大家抽籤分成了兩組,十八個人,正好一組九人。
南山在一旁站著,王娘子忽同她道:“小十九,將你的耳環拿來。”
南山正要取耳環之際,上遠到了。
上遠站在門口未進來,南山則一眼瞧見了站在她後面不遠處的裴渠。
上遠方才在門口聽到她們要玩藏鉤,這會兒遂同南山道:“小十九也一道玩罷。”
“小十九不是不能喝酒嗎……輸了怎麼辦?”長孫娘子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話。
崔三娘便說:“哪有小十九猜輸的時候?”
“即便如此,多個人……”
上遠道:“我帶了個人過來陪你們一道玩。”她說著轉過頭,同身後裴渠道:“裴君請。”
席間譁然,之前議論過裴渠的孫娘子臉色更是一變。傳聞都說裴七郎當年與上遠之間似乎有點什麼,如今上遠這樣將他帶過來,是個什麼意思呢?
諸娘子紛紛起身挪了位子,留了最邊上的一個位子給裴渠。而另一邊,王娘子亦是移了位子,讓南山坐。
於是南山便正對裴渠而坐,她低頭取耳環,總覺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上遠重新坐回主位,並不打算參與這遊戲,只安安靜靜看著。
她帶裴渠過來有她的目的,既然她今晚見裴渠定會被人知曉,那不妨做得大方一些。何況,裴渠如今的心情,應當也不會好過。
方才她篤定同他說這一屋子人中必有皇帝耳目,故這時他往這些人當中一坐,恐怕已是滿腹心思。
會是誰呢?
裴渠心中,此刻也是毫無頭緒。
他看了看對面的南山,可南山卻一直未抬頭看他。
王娘子接過南山的耳環,宣佈遊戲開始。先由其中一組開始傳遞那枚耳環,背後手交手,從頭傳到尾,但耳環卻可能在中途就被留在了某個人手中。
眾娘子緊握雙拳,伸至身前讓對面一組的人猜,若猜錯則要罰酒。
一輪輪下來,席間氣氛已是十分活躍。
酒氣混雜著薰香氣味,令人覺得迷醉。上遠靜觀了半個時辰,將席間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