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中秋這一日。
按往年的慣例,這一日宮裡即使不舉行大型的宮宴,皇室中人也是要進宮與皇帝和太后團聚賞月的。
然而,叛亂才剛平息,皇后又被廢黜,不用問也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情肯定好不了。
大型的宮宴不合時宜肯定是沒有了,至於皇室的家宴……
“陛下,貴妃娘娘已經備好了家宴,您看……”養好傷重新回到永泰帝身邊伺候的劉順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永泰帝放下手中的奏摺,問道:“什麼時辰了?”
劉順忙道:“快到申時了。”
永泰帝端起茶抿了一口:“貴妃是不是按朕的吩咐做的?”
劉順回道:“是的,娘娘只給幾位皇子府上下了帖子,連福王、魏王他們都沒有請。”
“給朕換身衣裳,先去翠微宮看看貴妃。”永泰帝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一盞茶的工夫後,他們換過衣裳走出了御書房。
孰料,甫一出大門就見一身親王常服的宇文恆直直跪在門口。
“小順子,閒王什麼時候來的?”永泰帝的視線半點都不想在兒子身上停留,轉頭看著劉順。
不等劉順答話,宇文恆搶先道:“父皇,兒臣並非私自入宮,昨日接到了貴母妃的帖子,今日是來參加宮宴的。”
永泰帝道:“宮宴並不擺在御書房,你來此做甚?”
宇文恆重重磕了個頭道:“今日乃是中秋,兒臣想去看看母親,請父皇成全。”
永泰帝譏諷一笑:“看你母親?”
從前裴廷瑜是皇后的時候都不見老二有多孝順,如今她落到這般田地還能收穫一個大孝子?
宇文恆並沒有把這點譏諷放在心上,道:“中秋一過母親就要離宮,兒臣怕今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永泰帝更想笑了,讓裴廷瑜去兩百里外的行宮休養本就是對外的說辭,障眼法而已。
這一點老二肯定心知肚明,這又是想要起什麼么蛾子?
到了這種時候他當然不怕裴廷瑜母子還能生出什麼禍事,他呵呵笑道:“難得你一片孝心,讓劉順帶你去一趟。”
“謝父皇。”
“是,陛下。”
永泰帝帶著其餘的宮人上了龍輦,去往姜貴妃的翠微宮。
說是中秋之後廢后離宮,其實早在宇文昊殞命的那一晚,永泰帝便讓人把裴廷瑜帶離了鳳翔宮。
劉順在前面引路,把宇文恆帶到了之前羈押宇文昊的那座廢棄的宮殿。
“閒王殿下,就是這裡了。”劉順的語氣和從前一樣恭敬,並沒有因為宇文恆失了帝心而改變態度。
宇文恆衝劉順拱了拱手,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和之前在鳳翔宮的情形一樣,如今陪伴裴廷瑜的依舊只有鄭嬤嬤一個人。
對這個年近六旬的老太婆而言,日子反倒是比前幾日在鳳翔宮時清閒多了。
如今的裴廷瑜和她一樣是沒有了身份的庶人,她再也不需要被對方呼來喝去。
她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做飯和漿洗縫補一下自己的衣裳。
至於裴廷瑜,要不是可憐她養尊處優一輩子連飯都煮不熟,她連煮好的粗鄙飯食都懶得分給她一口。
宇文恆走進廢殿中,第一眼就見到了正歪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鄭嬤嬤。
他懶得理這老太婆,徑直走入了內室。
裴廷瑜如今身體已經好了大半,但情緒一直十分低落,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
聽見門外傳來和鄭嬤嬤不一樣的腳步聲,她甚至連頭都懶得動一下,一雙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盯著沒有半點刺繡的粗布帳頂。
“母后……”宇文恆算不上孝子,但見到裴廷瑜如今這副淒涼慘淡的模樣,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快步走到床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兒子的聲音在裴廷瑜聽來宛如天籟,她瞬間便從木然中驚醒。
“恆兒,是我的恆兒來了?”她一把抓住了宇文恆的手,滿眼都是急切。
宇文恆哽咽道:“是,是兒子,父皇……父皇太狠了……”
一聽“父皇”這兩個字,裴廷瑜像是碰到了燙手的山芋一般迅速甩開他的手,急慌慌道:“你快走,小心被你父皇知道……離母后越遠越好……”
宇文恆吸了吸鼻子,再次握住裴廷瑜的手道:“母后,兒子是請示過父皇才來看您的。”
裴廷瑜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