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那裡,或深或淺,或多或少,像誰作畫時一不小心傾了硃砂,觸目驚心的紅一直向前方蔓延著。
才有的一點兒暖意,被周遭的酷冷侵襲,頃刻便已無影無蹤。
在一名隨從的攙扶下我跌跌撞撞地跳下車,才往前走了兩步,忽覺腳下踩到的物事軟得怪異,忙退了一步,定睛看了,身體便搖晃著站立不住。
竟是一具士兵的屍體,尚未完全僵硬,剛被薄薄的一層白雪覆上,傷口處溢位的鮮血卻把近處的白雪染成鮮紅。
這一路蔓延著的深深淺淺的紅,竟全是屍體嗎?
我僵在那裡,靠著車轅說不出話,只是一陣陣的頭暈目眩。
難
我來晚了?
我竟來得太晚了,連唐天重一面也見不到嗎?
一旁的隨從忙扶住我,而正翻看地上屍體的陳護衛也飛奔過來,勉強笑著說道:“寧大小姐放心,這裡雖然剛剛打了一場,不過……看起來康侯應該沒落下風。”
我攥著轅木上的積雪,長長地吸著氣,冰涼徹骨的雪花將寒意直沁到胸肺間,卻還是悶得透不過氣來,許久才能沙啞著嗓子問道:“他們已經打……打完了?”
陳護衛焦躁地望著前方,答道:“暫時看不到戰況勝負。不過從地上的死屍服色來看,康侯應該沒吃虧。死的人七成是皇上的兵馬。”
設下圈套的是唐天霄,唐天重還能反敗為勝,倒將唐天霄一軍?
我忐忑地盯著前方白雪中的團團殷紅時,陳護衛已在諫道:“寧大小姐,目前情況不明,路途也被這些屍體堵塞,馬車是走不了了。大小姐身子又弱得很,不如我們先回公子那裡,等他打聽到了確切的訊息再作打算,如何?”
我凝一凝神,慢慢答道:“連戰場都未曾打掃,證明他們的仗還沒打完。我……要去找他。”
彷彿為了應和我的話,不遠處忽然傳來轟然一聲,霹靂般炸響在耳邊。
還未及抬頭,更多炸響連續不斷地傳了過來,巨雷般震得耳中嗡嗡作響。
這會兒的雪勢已小了些,我抬眼時,清晰地看到前方某個山頭附近捲起的漫漫雪塵和滾滾濃煙。
隱隱可聞的慘叫聲中,我失聲叫了起來:“快帶我去,快帶我去,天重……天重在那裡!”
我的雙腿虛軟著,並無一絲力道,只是我叫喊之時,人已飛快地奔了出去,腿腳迅捷如飛,連著被屍體絆倒兩次,依然能飛速爬起身來,竭力向那個方向跑去。
陳護衛在後面急急喊道:“寧大小姐,你這樣不行的!”
我充耳不聞,一顆心怦怦地瘋狂亂跳著,快要從腔子中蹦出來,只是告訴著自己,唐天重在那裡,唐天重在那裡。
即便有無數的陰謀和暗算織成了密集的網在那裡等著他,我還是相信,他不會有事。
那炸藥不會炸到他,一定不會。
我後來被陳護衛拽住,硬拉到一匹馬上坐了,由他們牽著馬向前行進。
我再也注意不到馬蹄和隨從們腳下無數的屍體,只是兜緊了斗篷上的同色狐狸皮風帽,笑著說道:“康侯不會有事,他這般厲害的人……唐天霄也傷不了他,對不對?”
隨從們並不回答。
我猛地想起莊碧嵐被唐天重暗中軟禁的事,也猜出無論是莊碧嵐還是他的屬下,其實都很討厭唐天重。
“其實,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我失神地望著那裡漸漸飄散開的煙塵,乾巴巴地笑起來,“他一直不是好人,只是我想讓他活著,好好活著。”
這樣強悍的男人,理應活個百八十歲的,以雄鷹般盛氣凌人的姿態,孤獨驕狂地傲視同儕。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老話,正該用在他身上。
其實我拼了命想做的,無非也只是盼著能再看他一眼,看著他以自己的方式好好地活下去。
他不該被人縛住雙翼,更不該為了我而被人縛住雙翼。
他應該像鯤鵬般飛得很高,很遠,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自己的天地。
踩了不知多少人的屍體,好久才出了峽谷,不再是困龍峽的地域。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卻更濃了,連不小心吸入鼻腔的雪花,都在肺腑間迴旋著濃濃的腥臭,被寒氣凍得收縮的胃部不由得陣陣抽搐,卻是吐都吐不出來。
眼前地勢已經開闊,那處在困龍峽看來近在咫尺的戰場,依然不見蹤影,喊殺聲卻越發近了。
我正揉著被雪霰打得疼腫的眼睛,想問問陳護衛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