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勾起藹如的心事;臉色不由得就像黃梅天氣那樣,好好的陽光,倏然盡斂,陰陰沉沉,大有雨意了。
不過,她警覺得快,立即轉臉站起,不讓他發現她的神色不愉;而且一面倒茶,一面問道:“老太太想來已經康復?”
“風癱在床上,帶病延年而已!”洪鈞緊接著問道:“你娘呢?昨天一到,我就想去看她的。小潘一來,知道了這場官司,就什麼都顧不得了!”
“我娘倒還好,能夠起床了。”藹如又說:“虧得你來,如果這場官司料理不清楚,日子拖長了,我娘一定會知道,那時候就不知道會急出什麼亂子來!”
“我知道你的心境,不要煩。”洪鈞撫著她的肩說,“像我,今年上半年的日子也不知道怎麼過的。到煩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索性拋開,拿樣有趣的東西出來看創,日子也就過去了。”
“喔,”藹如轉身問道:“什麼有趣的東西?”
“你不知道?”洪鈞解開大襟的紐子,探手入懷,將硃紅絲繩拴著的小玉兔拉了出來,“喏,你看!”
這一下使得藹如有心滿意足之感。“倒虧你!”她笑著說,“還帶著。”
“還記著你的話呢,‘伴我蟾宮折桂’。可惜,折桂而不能折杏。”
“急什麼?三年一晃兒就過去了,包你是個探花郎。”
他說“折杏”,她就說“探花”,洪鈞真是從心底喜愛她奇%^書*(網!&*收集整理的靈慧,卻又偏要嘔她:“莫非就不許我中狀元?”
“如果你中了狀元,我在煙臺各廟的菩薩面前,頭都要磕到。不過,”藹如抬眼看著他說:“我想你會中探花。”
洪鈞心中一動,莫非她也知道陳鑾與李小紅的故事,說這話是取瑟而歌?因而追問一句:“何以見得?”
藹如笑笑不答,只說:“你看看去,霞初他們怎麼樣?”
※ ※ ※霞初對潘司事以禮相待,有著許多周旋的形跡,因而使得潘司事也拘束了。
當洪鈞在窗下悄然窺望時,他們已談過好些話了。洪鈞所聽到的,恰好是關於他與藹如的議論。
“也不知聽藹如多少遍提到洪三爺,今天總算讓我見到了!”
“你覺得他怎麼樣?”
“那還有什麼說的,郎才女貌!”霞初加重了語氣說:“真正是天生的一對。”
“喔!”潘司事放下茶杯,兩臂靠在桌上,很關切,也很有興味地問:“藹如怎麼說?有沒有在你面前露過什麼口風?是不是要等洪三爺中了進士,才肯嫁他?”
霞初不即回答,只咬著嘴唇,兩眼一眨一眨地望著燈火,那副不知何以為答的神情,使得洪鈞大為緊張,豎起耳朵連大氣都不敢喘。
“我想她是說說的,到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說什麼?”潘司事等於替窗外的人問了一句:“她不肯嫁他?”
“那倒也沒有說,不過,她要是說的真話,事情可有些麻煩。”霞初答說:“她說她不願給人做小;又說洪三爺是有太太的。這兩句話合在一起,潘老爺你想,不很麻煩嗎?”
“其實沒有什麼麻煩,洪太太最賢惠不過;藹如果真肯嫁,除了名份上吃虧以外,別的都跟正室夫人一樣。”
“她要爭的就是名份。”
“那— ”潘司事終於不能不同意她的看法,悵然地說:“那可真的麻煩了!”
聽到這裡,洪鈞心亂如麻,只覺得磚地上的寒氣,自兩足上升,冷到脊樑,站在那裡心灰意懶,一步都動彈不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發覺有人在他身後拉衣服。情緒消沉的時候,最易受驚,身子一哆嗦,幾乎開口發聲。急急轉身看時,卻是藹如,正在向他搖手,示意不要驚動窗內。
洪鈞當然無心再聽窗內的絮語,悄悄走回原處;接踵而至的藹如含笑問道:“他們一定談得有趣!”
“不見得。”洪鈞搖搖頭。
藹如詫異了,“他們談些什麼?”她說,“我以為你聽他們談得有趣,都捨不得走了呢!”
洪鈞不作聲,走向床前,一歪身倒了下去,嘆口無聲的氣。這樣子不能不令人起疑,藹如很快地便跟了過去,搖搖他的身子。
“怎麼?”
“這話該我問。你怎麼了?悶悶不樂地。”
“是,”洪鈞掩飾著,“累了!”
“你自然是累了。不過,你這樣子,跟累不累不生關係。”藹如又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