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歐巴桑統統都知道,徐大律師桌上的那盆仙人球絕不能碰,誰要敢無意間擦掉它一根刺,徐大律師就能拿冷凝的目光殺死你。於是業內同仁紛紛傳說是一位神秘的風水大師指點,教他在桌上放這樣一盆仙人球,就可以驅惡避邪,逢凶化吉。所以徐時峰才可以這樣手到擒來,大小官司都打得揚眉吐氣。
只有佳期知道,其實那盆仙人球是當年安琪送給徐時峰的,所以才被他當寶貝。
也只有佳期,敢伸手去捏徐大律師那顆心肝寶貝長長的尖刺,口中還唸唸有詞:“刺兒頭刺兒頭快開花,開花就娶你回家。”
徐時峰覺得鬱悶:“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它叫如如不動。”
佳期嘆氣:“如如不動,那豈不一輩子開不了花?”
徐時峰瞥了她一眼:“又怎麼啦?”
佳期想了想,還是說了:“阮正東你認識嗎?”
徐時峰說:“能不認識嗎?說起來我跟他還都是四中出來的,不過他比我低一屆。他爹那會兒還在放外,任省委書記呢,家裡都沒人管他。當年在學校也是個人物啊,好事壞事淨出風頭,聽說他們那屆還有女生為了他一心一意考清華,沒想到高中讀完,他竟然跑去當兵了。把人家給傷心的,可惜那年不要女兵,不然沒準真追到部隊上去了。”
佳期氣餒:“怎麼歷史就這麼不清白?”
徐時峰這才生了警惕:“你問他幹什麼?那幫高幹子弟你最好別跟他們攪和,就沒一個好人。”
佳期不覺好笑:“我跟你攪和了這麼多年,也沒瞧出你是一壞蛋啊。”
徐時峰隨口就反駁:“少在這裡信口開河啊,誰跟你攪和了,我可是清白的。”
佳期忽然嘆氣。
徐時峰又批評她:“小小年紀,怎麼就心事重重的。”
佳期叫了他一聲:“大哥?”
徐時峰揚起眉,他表示疑惑時總是這個小動作。
佳期終於問:“你怎麼不去找安琪?這麼多年,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午後冬日的陽光,薄薄的像一層紗,虛虛籠在人身上,他的臉一半在陽光的明媚裡,另一半在陰影裡,看不出是什麼表情。過了好久,他往後靠在了椅背上,於是整個臉都在背光裡,才彷彿是自嘲:“我不敢。”
佳期小心翼翼捧著咖啡杯,低頭呷著又苦又澀的咖啡,不再追問。
他卻長長吐了口氣:“想不到吧,我竟然是不敢,我不敢知道她的訊息,哪怕是一丁點兒。我怕自己知道了就受不了,我真怕我會發狂。我就寧可當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裡,一日復一日,相信她只是離開我,不再記得我,而我終有一天也會忘了她。”
佳期抬起眼睛望著他。
“我知道我這輩子,再不會像愛她一樣愛別人了,而有些東西一旦錯過,你就再也沒有辦法把它給找回來。就是這樣子,明明知道,所以不願去面對。我做錯了許多事情,才會失去她,以前我不相信命運,以為一切都可以把握,可以爭取,狂妄自大得幾乎可笑。後來才知道有些東西很脆弱,無法彌補,無法重來。”
他臉色平靜,聲音也是,但佳期覺得很難過。
他說:“所以有很多時候要學會珍惜。”
佳期只說:“大哥,我們去喝下午茶吧。”
吃飽了,她的心情就會比較好。
事務所附近有一家環境很好的咖啡館,佳期愛吃他家的芒果布丁,吃掉了兩份,喝了一杯果茶,看到隔壁桌上有人吃冰淇淋,一時嘴饞,於是又點了黑櫻桃與朗姆酒的雙球吃掉,結果終於胃痛。
徐時峰拿她無可奈何:“你怎麼就這樣能吃,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有氣無力地跟他開玩笑:“真要沒辦法的話,那大哥你就行行好,娶了我吧。”
他敬謝不敏:“謝謝,求婚這種事,我比較喜歡自己來。”
佳期笑,徐時峰想了想,問她:“你跟阮正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佳期的笑容漸漸消失,低聲說:“他病得很嚴重。”
徐時峰說:“不能吧,不聽說是肝炎在住院?”
佳期不知該從何講起,顛三倒四,最後也不知有沒有將事情講明白,反正一番話拖泥帶水終於是說完了,捧著杯暖茶,呷一口,再呷一口。
徐時峰沉默。
她也不做聲。
音樂聲很低,是那首《Inloveagain》,女聲音色純淨,彷彿自言自語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