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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門關,一點沒錯。米雯已經快生了,見曼麗來探望她,卻是痛得連一句謝謝也說不出來。

醫生把產床推進了手術室,徐偉良、王媽、伊玲還有曼麗一起在外面守候著。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出來。

徐偉良急了,恨不得衝進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被護士攔住了。

腹內的胎兒終於露出一個頭,醫生心裡咯噔了一下。等腳出來以後,提起血糊糊的小傢伙,拍一拍屁股,哇的哭了一聲,真是響亮的聲音。

是個兒子,大家鬆了一口氣。

忽然,倒提起的嬰兒抽了抽脖子,哭聲戛然而止。產房裡的人都愣了,護士再看那個嬰兒,臉上幾乎全部是皺紋,說是嬰兒,那張臉看起來跟老頭一模一樣。奇怪的相貌,奇怪的胎記。

已經沒有了呼吸,這個小生命。

米雯的肚子還是那麼大,她閉著眼睛,什麼也不知道。

是個死嬰,是個看起來像小怪老頭的死嬰。

徐偉良看見了,在玻璃瓶的液體裡看見了自己的兒子。靜靜地在福爾馬林藥水裡游泳,就像在米雯的羊水裡泡著那樣安詳的表情。

嬰兒的眼睛半睜著,沒有笑,只是麻木,在藥水裡很好,真的很好,面板不會擔心腐爛。他的臉,一生下來就是滄桑。醫生勸說著,“走吧,大人已經醒來了”。徐偉良機械地轉頭轉身,跌跌撞撞地往病房裡跑。王媽跟在他後面,唯恐他跌倒。

曼麗覺得悲哀,忽然覺得米雯是個可憐的女人,奮鬥了一輩子,得到的是如此結局。問了身邊的醫生,“為什麼會這樣?”醫生嘆了一口氣,“產婦曾經有鴉片史,自己刻意隱瞞著。擅自服用所謂的戒菸藥,直接導致胎兒的畸形”。

煙霧繚繞的家,笑嘻嘻的姨太太,傭人們開啟收音機,米雯妖嬈的手指在徐偉良肩膀上輕輕按摩,“老爺,我想幫你生個孩子,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我已經有個女兒,生個兒子是最好不過的”。徐偉良保養得很好,看著米雯露出年輕時勃發的慾望。

進了房間,那些荼蘼的氣息,肉體的糾纏終究敵不過命運的決斷,誰也不知道以後發生什麼,如果知道了,許多男人跟女人寧願不相遇也不會結合,傷了身,傷了心。希望破滅,宛如泡沫一樣的希望,五顏六色地飄在空中,一個一個破滅,連先前那些漂亮的顏色都是藉著太陽反射來的,底子是透明、虛空,不留痕跡,優美短暫。抬頭看看天空,安靜得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米雯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抱孩子,哭喊著聲嘶力竭,指著醫生的鼻子大罵,“你們這些沒有良心的東西,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啊!是你們害死了他!還給我!”徐偉良抱著她,這個時候他是她的依靠。緊緊地抱著,幫她把亂了的頭髮整理好,“那是壞孩子,咱們不要了,不要了寶貝!”米雯茫然地看了看徐偉良,“我要我的孩子啊!”無論抱得多緊,米雯都無法平靜下來,床上的被子踢到地上,枕頭被咬開一條縫,裡面的蘆花到處都是。曼麗差點被熱水瓶子砸到腳。

醫生給她打了一針,米雯在昏睡過去之前聽見醫生對徐偉良說,“那嬰兒存放在標本室了,以後給其他產婦留個案例”。我們都是病人,傷痛時落淚,失去時發狂。那些傷口,記得在月光下好好端詳。倘若治好,留下一道醜陋的疤,提醒著,看,這裡流過血,受過傷。不肯癒合的,隨它在空氣中裸露,結成血痂,撕開,又是新的傷口。

睡在旁邊的徐偉良今天累了,睡在自己床上的曼麗今天累了,王媽也睡得沉沉。米雯不累,她爬起來,光腳踩在地上,沒有聲音。她越過走廊,披著頭髮,像個正常的病人一樣走著,下面縫了針,卻已經感覺不到痛。

在看到那塊標本室的牌子時,米雯欣喜若狂,彷彿聽見裡面孩子微弱的哭聲。

“媽媽來救你了,別哭”。門鎖住了,米雯忍住眼淚繞到前面花園,假裝在散步。有刺藤劃破腳上的皮,絲毫不在意。

從陽臺上艱難地爬上去,窗戶竟然沒有關,落地,摸索著牆上的燈。

燈光如白晝般刺眼,米雯的尖叫聲順著窗戶往外蔓延,聽到的人都皺著眉頭,怎麼會有這麼慘的聲音?米雯一聲比一聲淒厲。

她看見一屋子的死嬰,全部裝在玻璃瓶子裡,有些嬰兒的眼睛睜開著,對著自己笑。有雙頭的,有雙身的,有半個腦子的……

她找不到。滿屋子的死嬰,哪個是自己的孩子?順著日期一一辨認,顫抖的手撫摸著那些與自己陰陽相隔的小生命。

她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