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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劉邁克一進大宿舍,首先從地上撿起馬團長的軍大衣,拍拍土,然後踢了踢小瓦匠垂在炕沿的赤腳:“起來起來,跟我們走。”

小瓦匠坐起,一見是三個警衛排的,頓時變了臉色,吶吶地問:“到哪兒去?”

“連部。馬團長有請。”警衛排長一副鬧著玩的樣子。

“我……我不去……”小瓦匠往曹鐵強身後躲。

“不去?那哪成啊!”小瓦匠的膽怯使警衛排長開心,他用命令的口氣對另外兩個警衛排的戰士說:“帶走。”

那兩個便上前去拖小瓦匠。

他們被曹鐵強推開了。

曹鐵強搶先一步,身子擋在宿舍門口,冷冷地說:“你們,簡直成了馬團長養的狗了,叫你們咬誰就咬誰?”

劉邁克愣了一下,後退一步,眯縫起眼睛,咄咄地盯住曹鐵強的臉,一字一句地反問:“你說什麼?我沒聽明白。”

曹鐵強譏諷地說:“你腰裡扎條武裝帶不倫不類,勸你還是解下來的好。”

“你看不慣?”劉邁克真的緩緩解下了武裝帶,在手中搖晃著。

“別碰著我!”曹鐵強又說了一句。

劉邁克唰地一聲將武裝帶朝他抽過去。

曹鐵強一偏頭,武裝帶的鐵卡子抽在門框上。他朝門框瞥了一眼,門框上留下了一道痕跡。

“別怕,嚇唬嚇唬你,閃開吧!”劉邁克的武裝帶仍在手中搖晃。

曹鐵強動也不動。武裝帶第二次抽了過來。這一次,他躲閃未及,肩頭捱了一下,白襯衣綻破,立刻滲出血來。

他捂著肩頭,從門旁閃開了。

劉邁克也不看他,悍然往外就走。

曹鐵強出其不意,照他下巴猛擊一拳!這一拳那麼有力,劉邁克踉蹌倒退,撞在臉盆架上。一排臉盆翻落,一隻漱口缸子滾到紅火彤彤的炕洞裡。

劉邁克爬起,慣於爭兇鬥狠的臉扭歪了,撲過來與曹鐵強扭打作一團。

小瓦匠嚇傻了,瞪大驚駭的眼睛,象只耗子似地縮在牆角。

另外兩個警衛排的戰士,同時上前,對曹鐵強拳打腳踢。

劉邁克的霸悍早已激起工程連知青們的公憤,這時眼見自己的排長要吃虧,哪裡還按捺得住!他們發聲喊,紛紛從火炕上跳下地,一個個赤腿露胸地投入了惡鬥。從地上打到炕上,從炕上滾到地上。戰鬥結束後,警衛排長和他的兩個戰士被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劉邁克兇惡地說:“曹鐵強,你不計後果是不是?”

“啪!”有人給了他一耳光。

連部裡,團長馬崇漢坐在椅子上吸菸。

他好生惱火!

身為團長,被知識青年打了一記耳光,簡直是奇恥大辱!

對於知識青年,從正規部隊到生產建設兵團那一天起,他就產生了一種敵對情緒。不,也許用敵對心理這個詞更準確。

什麼生產建設兵團?用他自己的話說,參加革命多年,到頭來落了個“七0(零)八三(散)的裝甲(莊稼)部隊”的團長當!幸而,沒脫掉軍裝。當上三團團長後,瞭解到這個團原先不過是個勞改農場,更令他替自己憤憤不平!這麼個團長和“草頭王”有什麼兩樣?

然而,“草頭王”卻並不那麼好當。知識青年,既不同於“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正規部隊的戰士,也不同於“向解放軍學習,向解放軍致敬”的革命群眾。他們到底算什麼呢?在他眼中,他們簡直是“蝗禍”,是“洪水猛獸”,是從城市蔓延到邊疆的“瘟疫”!可他們畢竟是成千上萬,幾萬,十幾萬,幾十萬,浩浩蕩蕩的四十多萬!一批又一批地湧來了,捲來了。是戴著大紅花,敲鑼打鼓地被從城市歡送來的。一來就宣告:“我們要做北大荒的新主人!”不錯,“最高指示”說他們是來“接受再教育的”,而且“很有必要”。但實際上,他們的馬列主義水平高不可攀。要問共產主義運動發展史?巴黎公社失敗的經驗教訓?當前中央路線習,爭的營壘劃分和鬥爭焦點?他們都能侃侃而談。在這方面,每一個都有資格當他這位團長的教師!他們不但瞭解過去,而且彷彿能預知未來。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整個兒裝在他們發熱的頭腦裡!他們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根本不把他一個小小的團長放在眼裡!連中央首長,他們也敢炮轟,也敢油炸,何況他馬崇漢!

他深知自己缺少駕馭他們的能力。恰如一個人,完全沒有信心和氣魄,但又被命運所捉弄,不得不駕馭一匹難馴的劣馬。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