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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住院十天,血糖稍微穩定,她就要求出院了,她答應焦誓,她會自己打胰島素,不會再漠視自己的病情,只是在出院後回到家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又像說給焦誓聽:“我不該拖累你們。”焦誓聽得膽戰心驚,他把焦春水放在地上,任她跑過去抱住楊柳的腿叫奶奶。楊柳蹲下來,摟著焦春水,說:“快快長大吧春水。”焦誓想自己小時候經常問楊柳:“媽媽,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楊柳有時候說:“你十八歲就長大了。”有時候對他說:“你長到爸爸那麼高就長大了。”那時候每天醒來,都要跑到媽媽畫的身高尺前站一站,看看自己有沒有長高一些。如果那時就有人告訴他,長大意味著分離,焦誓寧可時間過得慢一些。父親愛著母親,母親愛著父親,焦誓理所當然覺得世間夫妻都是如此。直到“長大”之前,他都不知道愛情並非理所當然,一個丈夫一個妻子,有了那張證明,就能□□嗎?原來愛情最是吝嗇,最是艱辛,要給予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依賴這樣吝嗇的感情過一生,要讓自己的血和肉,與這樣的一個人結合,要依仗這樣的一個人理會照應自己的生與死。他從小以為稀鬆平常的事,竟是人生最難的事。再多的歡愉,再美好的性事,再甘甜的山盟海誓,在生老病死麵前都是那麼可笑。愛情朝你要錢,讓你吃不飽穿不暖,唆使你切肝賣血時,昔日的一切將變得面目可憎。你有錢嗎?三千五千的。沒有錢,就別說能夠互相幫助。何春生變聲期的聲音有些粗啞,卻不難聽。何春生對焦誓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哪怕是腔調和眼神,他都從未忘記。可他從未真正理解過何春生這句話的意思,直到今天。楊柳一日打四次胰島素,監測七次血糖。母親的自控力很強,她千瘡百孔的手指和肚皮令人觸目驚心,可答應了焦誓管理自己病情之後她就嚴格按照醫生的吩咐執行——糖尿病是痛的病,是不讓吃的病,是剝奪人的存活的樂趣、生不如死的病,可楊柳從來不說這些。有一天焦春水悄悄對焦誓說:“爸爸爸爸,我看見奶奶自己給自己打針哦!”“嗯,奶奶身體不舒服就要打針。”焦誓抱著焦春水,不知該對她說什麼。“媽媽說奶奶是不乖才要打針。”焦春水特別認真地糾正道。焦誓瞬間惱怒起來,那天晚上他等到陳倩回來之後,對她說:“你能不能不要跟小孩說那些話?”陳倩進門時哼著歌,聽到焦誓的指責,馬上換上一副極不愉快的表情:“你在說什麼?”“我媽是生病,你怎麼能告訴春水她是不乖才要打針?”“不是不乖?”陳倩冷笑,“她要是乖乖聽醫生的話,會有今天?她不是不乖是什麼?我說的有錯?”“你的意思是,我媽病成這樣都是活該?小孩還要跟著你責怪她?”“活該不活該你自己心裡清楚。”陳倩把她那價值萬元的包包當作寶貝似的吹了吹,掛起來,說,“她不活該,她一個月胰島素用一兩千塊錢,那些胰島素才活該呢。”焦誓氣得全身發抖,如非從小的教育讓他不能動手打女人,他一定要甩她的耳光。“你們都不活該,活該的是我,嫁給你們這樣的家庭。”陳倩脫下她的真絲裙子,除去內衣和底褲,拍打著自己的身體說:“我三十多一點歲,我正當年,你就陽痿不舉了,你兩年多沒碰我,我活該不?你窮還不想著掙錢,沒事還能在嘴皮子上耍耍大男子威風,你才不活該呢。”焦誓看著陳倩的身體,那具女性的肉體絲毫沒有因為生育而衰老,陳倩為了保持身材,不願哺乳,產後也去健身房康復,她的身材一如往昔,□□□□,腹部平坦,大腿筆直——焦誓對著這樣的一具身體,想到裡面的那個靈魂,只能感覺來自內心的厭惡。“窩囊廢。”陳倩穿上睡衣,嗤笑一聲道。 33大概在那句窩囊廢之後, 陳倩再也懶得維繫家庭溫情的假象, 在焦春水還差兩三個月就三歲時,她就不再回家住了。偶爾回來帶焦春水出去玩,但絕不會帶她過夜, 有時半夜都送她回來。陳倩對楊柳稱店鋪太忙了, 她住在店裡方便照應, 晚上就不回來。楊柳雖然視力差,人不糊塗, 在陳倩一個星期沒回家住後就問了焦誓:“你和陳倩是不是感情破裂了?”焦誓不想讓母親過多心煩這件事, 就說:“不是。她那店生意很好,每天開到十一二點,確實太忙了, 回來住耽誤時間。”楊柳不好多說什麼。焦誓和陳倩近年極少熱吵,相互間不聞不問,各自冷淡,雖然睡的一張床,中間一個焦春水,好像睡在南極與北極一樣。楊柳住院之後, 焦誓不再給陳倩錢了。他每月的收入一半用於焦春水和給楊柳的生活費, 一半存起來。本職工作之外, 他用攝影舊照和撰寫的文章給一些旅遊雜誌和新媒體投稿,賺些稿費。週末和假期, 他就陪著楊柳和焦春水,帶她們出去玩——焦誓沒有車,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