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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雞鴨,備好些熟菜貢品,就等著開飯前拜好天地祖先——雨卻下來了。好歹也是一年到頭了麼。即便過年,村子裡依然不熱鬧,內村人多些,在溪溝那一邊,約有十戶人家;何春生家在的外村,只剩了四戶人家在家過年,其餘子弟早就在城市裡開枝散葉,正月裡會零星地回來拜年,臘月裡依然冷清。何春生家裡就剩了他一個,自前天打發了小徒弟回家,工作室裡就好似沒有人——一日三餐也是在電飯煲上菜隨飯蒸,不見半分煙火氣。春聯是大徒弟在放假前貼好的,何春生深居簡出,許久也不上城裡一趟,甚至都不去大村的集市,大徒弟每到年尾都帶來春聯和鞭炮,二十七將里門外門貼個遍,然後囑咐他年初一定要放掛鞭炮:“師父,年初一這一掛不比尋常,你不拜神,好歹孝敬一掛炮,求一年生意紅火。”囉裡囉唆了半天才肯回家。過年對他來說,要做的事情也簡單得很,年夜飯在四叔家蹭一頓,年初一在外村走一圈拜拜年,也就是這樣了。工作室裡有合夥人兼大徒弟留下的少量年貨,可以擺來做做樣子,除了家族子弟和徒弟葉家一家,基本上沒有人人來這窮山僻壤拜年。再次回到工作室時,雨勢大了,褲腳打溼了些雨,穿著不舒服,他只好到臥室裡找替換的褲子,就見到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無聲但執著地閃著。何春生的手機長期靜音且不在身邊,生意上的事留的電話是工作室的座機,於是透過手機找他的通常是響一聲電話,另外就是那位老友——所有現代人的臭毛病,覺得座機是找不到人的。手機上顯示的正是在報社上班的老友陳辰。這位老友兼初中同學時常名曰取材,實則蹭茶,跑到十里八鄉的這兒,一坐就是一上午。何春生接起電話,對面就傳來抱怨聲:“你的手機真難打。”“你可以打座機。”“我沒存。”“你現在可以存,229……”“行了,存座機幹什麼,接個電話還要人跑來跑去,沒毛病吧?我不幹這麼缺德的事兒!”“……”“說正經事,我這兩天在晉江,回我老婆娘家過年,去不了你家,才打電話給你,年初三晚上六點初中入學二十週年聚會,一起去吧。”沒聽見何春生回應,陳辰以為訊號不好,扯著嗓門喊了半天:“喂,喂,喂,你聽得見嗎?”何春生把手機移開耳邊,開了擴音,等他喊夠了,快掛機重新打了,才說:“聽得見,別吼了。”“那你一定要去。”“我考慮一下。”“拜託了,大哥,我跟你熟了以後,初中同學聚會到現在一共四次,哪一次你考慮後去了?二十年了,你想想看,這是你人生最高的學歷,你還有什麼同學會可參加?這樣吧,你暗戀誰沒得手,沒面子去,小弟幫你打探打探人家去不去。”“知道了,我去就是。”“這不就好了唄,你又不是混得不好,再不去人家該說這何大藝術家,架子真是大,每次同學會都有人問你。我怎麼說:他外出找靈感了,他外出旅遊了,他外出那啥了。大過年的你叫我怎麼編……”“好了,我知道了,初三晚上六點,在哪?”“說了你找得著嗎?初三下午五點十五分,我去你家接你。”“我自己開車,在哪?”“明華廣場的咖啡廳。你導航吧,你都幾百年沒開車了。”放下電話之後,何春生從衣櫃裡找出一條褲子,十年前買的,褲腳都磨破了的牛仔褲,他看了看,並不是太滿意,又在衣櫃裡翻找,基本上都是這樣的衣褲,也少得可憐。大部分的褲子上有些深深淺淺的不規則藍花,多或者少而已。他傷腦筋起來,除夕下午,服裝店也都關門了呀。坐回未完成的花版前,他想:傷腦筋的應該不是這個問題吧。2 3年初二晚上,何春生失眠了。他人生當中極少經歷這樣的時刻,哪怕父親在十九年前過世出殯後,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他也沒有失眠。他心安理得地入睡,醒來後對著父母的遺像發呆——直到餓到徹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