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能令他安心。他知道危險在逼近,只是不知道從哪個方位,什麼時候。
他所在的似乎是一條小街。夜色深沉,他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四周籠罩在一層淡淡的薄霧裡。可頭頂又是朗月晴空,星月光輝傾瀉下來,一地水銀般的亮。他的身體僵硬,正一步一步向前挪動。他感覺到背後有冰冷的東西刺著他的脊椎骨,可是他不能加快速度,不能轉向,更不能回頭。他只能看著前方,一株巨大的樟樹的枝幹橫過整個小街,像是森嚴的大門,密密麻麻的枝葉在地上投射濃重的陰影。
“真像是一場夢魘。”他在心裡低聲說。
他強行壓下各種騷動的念頭,像是怕心底這些悄聲的話被人聽見。
他看著自己的腳踏進了樟樹投下的陰影中,這時候有一個聲音在他背後說,“是緹衛六所都尉洛河山洛大人麼?”
那並不是他的名字,可是壓在身上的重負忽然解脫了。陳重終於能夠轉身,看見背後的景物,和一個站在矮牆陰影中的人。
是他在問話。
“是我,你們終於還是來了!”陳重脫口而出。
“緹衛所的人,早該想到這樣一天吧?”站在陰影中的人聲音低沉,卻不蒼老,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感情,“拔你的刀。”
“天羅也不殺不拿武器的人麼?”
“不拔刀我也會殺你。”
“你為什麼不過來?”
“我如果動手你更沒有機會。”
“狂妄!”陳重聽見自己喉嚨中擠出來的暴喝,他猛地矮身,肩膀微側,按住了自己的佩刀。
對方沒有動,他的身體忽然凝固了,變得像是石頭。
兩人默默地相對,空氣中只有一個叮叮噹噹的聲音,細碎伶仃。那個聲音來自陳重的佩刀,佩刀的刀鍔中有個小小的空腔,裡面有一粒中空的銀珠,佩在身上行走的時候,銀珠撞擊著空腔,會發出優雅清越的聲音。陳重第一次發現這個華麗的設計是何等愚蠢,叮叮噹噹的聲音暴露了他的畏懼,他的手在抖,一陣一陣的,像是隨時會失去力量。
“喝呀!”陳重吐氣發聲,想要強行鎮住自己的手和心,“來呀!”
對方依然沒有動,沉默地站在黑暗裡,陳重竭力瞪大眼睛,可是看不清對手的面容。
不知過了多久,街上起了細風,頭頂的樟樹上一葉飄落。
對手終於動了,他走出陰影,逼近了陳重。他的步伐並不快,不帶什麼壓力,平平淡淡的如同散步。陳重竭力想看清他容貌的一絲半點,可是對方略低著頭,也不看他,於是長而散亂的頭髮把一切都遮了起來。
那頭髮在月光下亮白如銀!
銀珠在空腔裡瘋狂地跳動,聲音越來越緊,像是陳重的心跳。
風勢大了起來,漫天樟葉翻滾著下墜,對方的步伐仍舊不緊不慢。當一片葉子從陳重眼前斜斜滑過的瞬間,他聽見了金屬破風的聲音。那聲音銳利得像是足以貫穿腦顱。
樹葉落地,陳重看見眼前有金屬光芒極快地一閃。
他覺得雙眼木木地痛了一下,然後眼前完全黑了下去,整個身體後仰,沉重地倒地。
他知道自己死了,他死的時候那個孩子距離他至少還有三丈,那件武器從他的兩眼中間直貫進去從後顱穿出。而他的刀還在鞘中,他沒有拔刀的機會。
孩子說對了,他先動手,結局根本沒有懸念。
寂靜。
陳重聽見了清亮亮的水滴聲,眼前微微亮了起來,能看見周圍的景物了。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側頭看著旁邊的同伴。他的同伴和他一樣跪在高臺下,恭謹地按著刀柄。
陳重打量自己腰間的刀,那是一柄沉重的鐵刀,刀頭厚重,適合在戰場上劈開甲冑,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刀鍔並沒有空腔和銀珠。
他們所在的是一間巨大的殿堂,中央是九層高臺,四周環繞著十二具濯銀鑄造的人像,每個均是站立,手捧銀盤,大殿穹頂上落下的水滴準確地打在銀盤裡,發出清亮的滴答聲。聲音有先有後,混雜起來像是一場微微細雨。
九層高臺是以純黑色的玄武岩壘起的,像是一個巨大的尖錐突起,指向穹頂。而穹頂的高度更勝高臺四五倍,上面以濯銀嵌成三大主星、九大輔星和漫天的幾乎所有星辰。隨著時間,整個穹頂以北天極為軸心,緩慢地旋轉,對應著真實的星空。
高臺最頂上端坐的白衣人收回了手。他的手原先按著木匣中那顆瞪大眼睛的頭顱。頭顱的雙眼之間有一道創痕,直貫入腦,和腦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