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是四馬架有名的酒鬼。一天酒葫蘆不離身。
爹媽用一輩子的積蓄給他買了一個帶孩子的寡婦。
轉年生了一個胖小子 ,這鄭家也算有後了。 老兩口終於可以閉上眼睛,駕鶴西遊了。
寡婦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自從到了四馬架,屯子裡的人就稱呼她鄭寶家的。
女人瘦的麻桿一樣。一陣大風能吹跑的樣。狼看見她都得掉眼淚。但有一樣應人。奶好。孩子吃的白白胖胖,肥頭大耳的。
還省事,一天除了吃就是睡。不哭不鬧。人們都說這孩子真是天養活!人養人皮包骨,天養人肥的嚕!
過了兩三年,孩子大了,不說話,淌鼻涕,流哈喇子。眼珠子都不轉軸,是個傻子。
哪個屯子沒有幾個傻子!不稀奇,反正女人又懷上了。
過了一年,又生了個小子。一落草臉就跟紫肝乎一個色!哭的動靜沒貓叫的聲大。一吃奶,順著鼻口往外躥!沒過幾天,死了。
鄭寶生氣了,哪有這麼不填活人的敗家娘們,手持柳條子把她一頓猛抽。
女人用胳膊肘護著臉,蜷縮在炕旮旯。
鄭寶打夠了,罵罵咧咧的下了炕,冷不防被女人七歲的兒子大小兒一頭撞個跟頭。
大小兒轉身跑了,鄭寶從地上爬起來,鞋都沒穿,光著腳丫子,倒拖著柳條子攆出去了。
大小兒專挑崎嶇不平的山路跑,從出生到現在,夏天他就沒穿過鞋,腳上早就磨出一層厚厚的繭子。
鄭寶一瘸一拐的,腳硌的生疼。他緊攆,大小兒就快跑,他慢下來,大小兒就慢跑,總在他前面不遠處晃悠。
鄭寶實在跑不動了,用柳條子指著大小兒罵:“小b崽子,等你回來的,看我不扒你皮!”
大小兒看見鄭寶回過頭往家走了,也不遠不近的跟著往家走。
女人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跑出去,就趕緊下了炕,塔拉著鞋,跑到大街上張望。
遠遠的看見倆人回來了,鬆了一口氣,抱了一抱柴禾,燒了一瓢水,放點鹽,把大小挖回來的野菜洗乾淨,煮了野菜湯,連個米粒都沒有,清湯寡水的。
鄭寶上牆旮旯的泥罈子裡掏出幾個鹹鴨蛋來,數了數,一共六個,放回去五個,拿了一個。
上了炕,盤著腿,把丫蛋磕了一個小洞,用筷頭蘸了一下,使勁嗦啦一下子,滋溜一口酒。一會的功夫,半葫蘆酒就下肚了。
大小回來,不敢進屋,躲在柴禾垛後面,時不時的伸出腦袋往屋裡瞅。
鄭寶喝完酒 ,上柴禾垛薅了一捆穀草,把炕上的死孩子一捆,往胳肢窩底下一夾。奔野狼溝去了。
走著走著 ,酒勁上來了。
二里地的路程,鄭寶一路踉踉蹌蹌的走過來 。進了野狼溝 ,他被腳下的藤蔓絆了一個跟頭,死孩子摔出去挺遠。
春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
鄭寶的眼睛睜不開了,他蜷縮起身子,呼呼的睡著了。
睡夢中傳來孩子淒厲的哭聲,鄭寶心煩意亂,伸腿使勁一踹:“他媽的煩人。”腳後跟傳來一陣刺痛。他猛地睜開眼睛,天上是藍天白雲。
太陽在西山掛著,大半個下午過去了。
鄭寶一激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點蒙圈。坐起身,抬起腳一看,腳後跟禿嚕皮了。
他咧著嘴,站起來,耳邊又傳來孩子的哭聲。真不是做夢!
鄭寶往前走了幾步,兩眼放光,地上放著一件半新的羊皮坎肩 。
這可是件好東西。
他酒勁也醒了大半,三步兩步上前,把孩子掀到地上。
把坎肩撿起來。仔細看了看,半新不舊的,看來今年冬天終於有了一件禦寒的衣服。
孩子光著身子,手蹬腳刨的,細嫩的肌膚立刻被茅草葉子剌出一條條的紅道道。
孩子哭的更大聲了!
鄭寶把坎肩抱在懷裡,美滋滋的走出野狼溝,仰起頭一看,太陽都快卡山了。
要是沒有孩子狼哇的叫喚,他這一覺很有可能睡到半夜去。明天早上基本上就變成狼糞了。
憑良心說話,這孩子算是救了他一條命。
但鄭寶沒良心,可他想到的是孩子好像是個丫頭。自己的那個傻兒子長大肯定說不上媳婦。
家裡的那個娘們,給口涼水都能變成白花花的奶水。餵養個女娃也不費啥事,等到六七歲,就聽使喚了,也就吃幾年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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