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唐太宗為啥就看中魏徵能成為一個“直臣”呢?可能是魏徵剛剛歸順他時的一件事觸動了他。當時魏徵被派到河北去“安輯”,也就是說去安撫,為何要安撫河北呢?估計是因為當年在平定劉黑闥叛亂的時候,太子李建成很多部下戰後留在這兒鎮守,所以玄武門事變後要安撫他們。結果魏徵走在路上遇到兩個太子的親信被官府押解著送往長安,魏徵說事變後已經有命令,所有的太子黨、齊王黨都不追究,現在卻把這兩人押往長安,那咱們去河北安撫還有什麼用?他說:“今若釋遣思行,不問其罪,則信義所感,無遠不臻。”(《舊唐書魏徵傳》)現在要是釋放了這兩人,不要追究他們的罪過,那麼河北地區就會被感動,再遠的地方也會被收服。最後果然釋放了此二人,在河北地區起到了良好的效應。這件事被太宗知道了,他覺得這個魏徵可以啊,剛剛投降到我這邊就敢提意見,而且還很中肯,所以他就開始特別關注魏徵,魏徵也開始更加兢兢業業。史籍記載說:“徵雅有經國之才,性又抗直,無所屈撓,太宗與之言,未嘗不欣然納受。徵亦喜逢知己之主,思竭其用,知無不言。”(《舊唐書魏徵傳》)要不怎麼說兩人是一拍即合呢?
從此以後,太宗和魏徵就一個奔著明君、一個奔著直臣而去,兩人聯袂塑造了中國古代史上君臣關係的典範。正如魏徵自己所說的:“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顏色乎!”(《資治通鑑》卷一九四)是您鼓勵我說話,所以我忠直,假如您是個拒諫之人,我怎麼敢呢?在史籍中魏徵的諫言非常多,其中絕大多數都被太宗所接受。綜合一下,我覺得魏徵的諫言中透露了如下的思想特點。
第一,難。什麼難?守成難。開國初期的君主一般都經歷過血雨腥風的戰爭,總覺得這世界上還有比打仗更難的事情嗎?陸賈告訴漢高祖有,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魏徵告訴唐太宗有,那就是守成。太宗曾經問大家:“創業與守成孰難?”(《資治通鑑》卷一九五)房玄齡回答說國家草創的時候,群雄逐鹿,然後稱霸天下,當然是創業難。魏徵則回答在艱難中得天下,在驕奢淫逸中失天下,所以守成難。太宗笑著說:“玄齡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業之難。徵與吾共安天下,常恐驕奢生於富貴,禍亂生於所忽,故知守成之難。”(《資治通鑑》卷一九五)房玄齡是和我一起打天下的,知道創業難。魏徵是和我一起治天下的,害怕我驕傲自滿,所以告訴我守成難。魏徵告訴太宗的這個難字,就是提醒他不能滿足於現狀,要謹慎治理國家,要知道治理國家的複雜性。他告訴太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貞觀政要》)。要知道民意不可違,失去老百姓的支援是極度危險的事情。
第二,靜。有時靜不代表不作為,靜是力量,靜是靜觀其變,靜是一種自信。太宗剛剛即位時的唐朝,國力相當地弱,遠沒有隋朝強盛,人民生活水平也好,經濟發展也好,人民負擔也好,人口狀況也好,都不容樂觀,整個國家一言以蔽之還是比較凋敝的。在這種情況下魏徵提出治理國家重在一個靜字,正如老子所說,“治大國若烹小鮮”(《道德經》第六十章),此時的靜意味著不胡鬧,不亂折騰,敬惜民力,表面上看這個國家的外貌也許改進很慢,可是老百姓人心安定,這比什麼都重要。魏徵曾經在唐太宗面前直言不諱地指出,您別做夢了,您的國力和隋朝沒法比,他列舉了軍隊數量、國庫資產、人口數字,然後說:“度長計大,曾何等級?”(《舊唐書魏徵傳》)咱們跟隋朝比,不成比例啊,但是緊跟著他又指出:“然隋氏以富強而喪敗,動之也;我以貧寡而安寧,靜之也。《舊唐書魏徵傳》)他們強,於是他們瞎胡鬧,大興土木,伐高麗,生活驕奢淫逸,所以很快就崩潰;我們弱,可是我們不折騰,不胡鬧,所以我們很安定,因此靜比動好。
有時候,靜甚至比動有更大的力量。魏徵就這樣給唐太宗展示過“靜”的力量。比如當時嶺南地區有個大酋長叫馮盎,此人曾在唐初主動歸降唐朝。但是在太宗時期傳來了一個說法,說是馮盎叛亂了,理由是他和嶺南另一個酋長談殿互相攻打,而且長期不入朝拜見,因此大家建議太宗派遣大軍去討伐。唐太宗正準備這麼做,魏徵站出來了,幹嗎勞師動眾?這事兒用平靜手段就能做好。他給太宗分析,馮盎要是叛亂,理應發兵把守嶺南各處交通要道,侵犯州縣,可是這都好幾年了,也沒見他這樣做,你越告發他叛亂,他越不敢來朝見,他越不來朝見,就越有人告發他叛亂,這不是惡性迴圈嗎?因此他給太宗的建議是派遣一個使者安撫馮盎,就能平定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