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想,要追上那部車子,我必須得飛,我得飛,我要一雙翅膀,我喊到:夢神啊!請賜給我一雙翅膀吧!
我後背的衣衫應聲而破,一些毛絨絨的東西正從我的背上飛快往外擠,我忽然感覺到我在忽閃些什麼,不是我的眼睛,不是我的手臂,而是一雙真真正正、像鴿子一般雪白的翅膀,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偉大極了,很有點呼風喚雨的意思。當然我還來不及得意,我拔起身邊的那棵大樹,就是剛才撞翻我的那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拔它,更不知道我從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量,但我舉著它騰空躍去,在流雲裡亂竄,直奔向那部像害神經病似的巴士。
我追上它,然後從高空直墜而下,把大樹垂直地插入車頭,就像螺釘把東西固定在地面上一樣,巴士頓時停了下來。我聽見滿車的人都在破口大罵,司機甚至順著樹杆爬上來要用扳手揍我。
我只是收起翅膀,來到車窗旁看見我的父母,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說:“既然這輛車壞了,那我們還是回去吧。”
一切就這麼簡單。
我卻開始哭,因為我忽然覺得自己非常無聊,在魔幻英雄式地拯救父母之後,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個聊以自慰的精神空想。其實我根本沒有挽回什麼,就像是自欺欺人一樣,不過是找一些讓自己好受起來的理由。
我的父母不可能再復活,不可能來接我下課或參加我的家長會,更不可能走到賓燦的面前,讓他知道我的父母雖然普通,但長相真的很周正。這些他們都做不到,就連在夢裡,他們也認不出自己的兒子,於是我感到失落。
此時,喬伊出現在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他說:“誰沒有把失望變成希望的美好夢想呢,雖然只是在夢裡實現了,但那也是種幸福吧。”
聽到這種話,我哭得更傷心了。
他說:“夠了,別哭了,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愛哭的男生,剛才攔車時不是很英勇嘛!你是不是後悔了?真的覺得沒意義?那好,反正你也順利完成兩個目的了,還有一個我看是無關緊要,不如我讓你醒來回家吧。”
“不!不要!雖然沒有意義,但是如果我不去救她一次,我想我醒來會更後悔,既然我已經來了,就努力到底吧!”我抽著鼻子,一哽一咽地說。
“看不出來,還挺執著的嘛。”
他說著,燈光便消失了。
我知道我們立刻要去另一個夢境,也是我這次來到的最後一個目的地。
'我要救她'
混沌依舊。我們像在兩岸間擺渡,霧氣如同天空密織的銀髮,垂向河水中,天水一色。喬伊始終眯著雙眼注視我,他的睫毛太長,以致於眼睛睜開一半,就直接蓋滿了全部視線,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叫作眼花繚亂。他就用這種曖昧的眼神打量了我很久,我想起米洛說過,喬伊得看心情才會出來指點人,而他卻從我的夢一開始便全程跟蹤。能討得一個類神般帥氣的男人幫助真叫我心花怒放,可一想到他的用意何在又叫我開始緊張,我想如果我替他繫上腕扣會怎麼樣?他為什麼懶到連個腕扣也不能自己系?大概是想在夢裡找個傭人吧,就像賓燦和我的關係一樣……那就真的很抱歉,我是必須回到現實世界去的人。
想到此,喬伊突然像洞悉了一切,微微一笑。
我則打了個冷顫。
終於,昏沉的天空顯出柔和的藍色,大朵大朵的雲蓬鬆地酣睡著。
時間是今天下午。
地點是學校門口。
賓燦已經被話劇社的女生拉去排練,很快,門房的阿公也要收拾飯盒,準備去食堂打飯。我趕忙從書包裡掏出紙和筆寫上:賓燦,我要去救人,我不能等你了,冰淇淋明天吃吧。
然後交給阿公,麻煩他把紙條轉交給一個走路時老像抽風似的甩頭髮的男生。
阿公忽然對我說:“你做夢的時候還不忘記給賓燦留紙條?”
我說:“對哦,這是做夢,又不是真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著,四周環顧,又在地面上跳了兩下。無疑這些場景真實到了極點,任何人都會造成錯覺,以為一切就是現實世界裡正在發生的一樣。
我說:“阿公,那你就去吃飯吧。”
他說:“廢話,你不說我也會去的。”
於是他把紙條擱在桌上,捧著飯盒離開了。我也轉身朝十字路口跑去,再過不了多久,坐輪椅的女孩就會出現,我只需等在這裡,在車禍未發生前及時把她帶走。
“有那麼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