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看,小人這不是遭報應了嗎?從前日開始,不知如何,小人一覺醒來就發現頭髮變成這樣了;到昨日更不得了,全身乏力,就是拄著柺杖也走不動了;及至剛才,二位也聽見了,小人這聲音啊,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暮田田和鬱檀當然都明白了。這是因為那副魂魄正在抽絲般地從石像中離開,每走掉一魂或一魄,這石像上的法力就減弱一分,褚老爺的身體就要衰老掉一部分。等那三魂七魄全部走完,他也就徹底恢復到八十多歲的常態了。
現在一切都已經水落石出,這個褚老爺貪心不足,晚年遲到了四十多年,已經夠便宜他的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人是慢慢衰老,故而有一個漫長的過程,足以讓自己一點一點調整心態,逐漸看開,到了八十多歲,當是早已看淡生死,像他這樣一蹴而就地變老的,心理上所承受的衝擊想來當是非(提供下載…87book)常人所能想象了。可這又能怪誰?不都是他自作自受?
暮田田當下嚴正告誡了他一番,便將他打發走了,待他蒼老的哀啼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她便又拿起刻刀,在那石像上改了幾個字。
大事已了,也犯不著再折騰黑白無常那倆小子了,明天就讓他們來把剩下的所有魂魄全帶走吧,也好讓那人快點去投胎,鬱記銀號的掌櫃夫婦年紀都不小了,再拖下去不但生孩子有危險,養孩子也不容易呀。
改好符咒之後,暮田田拍拍手,招呼凌風:“凌風,來搭把手,咱們把這墳墓再填回去吧,總不能老這麼敞著,到時候再嚇著了人。”
凌風便答應著過來幫忙,暮田田推開鬱檀不讓他摻和的時候,忽然想起一個未解的疑問:“檀哥哥,我是看得見黑白無常的,可你……難道你也見過黑白無常?你學黑無常的語氣怎能那般維妙維肖,還知道他和白無常互稱‘黑黑’‘白白’?”
鬱檀默默地看了暮田田一會兒,忽然蒼涼一笑:“我若說我的確見過他們,算不算一件咄咄怪事?”
暮田田噎了噎,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曾經身受重傷,傷重到武功盡失的地步,那麼或許當時情形之慘,已遠遠不止功力被廢,他甚或已經將至黃泉,連黑白無常都來了。
可他後來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他的妻子……
如果他的妻子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他這條命,是否就是他的妻子拼卻自己的性命才換回來的?
暮田田想著想著,苦苦一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她不想去聽他的妻子有多麼偉大,也不想知道他們曾經如何伉儷情深,更不想聽到他對自己娓娓哀訴對妻子的刻骨相思。
活兒幹完之後,暮田田轉身向鬱檀和凌風告辭:“檀哥哥,凌風,有勞你們這三日夜夜來此受累了。今日事畢,這便請回去吧。”
鬱檀似有不捨:“田田,你也辛苦了,不若明日還來我家裡,我再做一桌便飯,算是犒勞咱們自己,如何?”
暮田田想了想,笑了一下:“再說吧。我現下也不知道明日究竟能不能出來,如果可以,我會讓沉淵帶個口信過去;若他過午還沒去,那就是不行了。”
她這話說完,覺得鬱檀似乎有些失落,卻也沒有多作強求。
她便對他倆招招手,遁地回府。
檀哥哥,我知道你大約很孤單寂寞,我知道你是真的將我當成了知己。
可是這件事,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暮田田回到自己房中,倒在床上就矇頭大睡。
或許是前兩天在墳地真的沒睡好,她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轉。
起了床招呼貼身婢女送水進來洗漱,這丫頭端著盆走來,有些支支吾吾的:“大少奶奶,二、二少爺像是有什麼要緊事,已經來問過幾次您起沒起床了。”
大約是睡多了,暮田田腦子有些發木,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哦,那你這就去請他過來吧。”
沈寂涯大約真是等得急了,招之即到,暮田田還在洗臉,他便隔著屏風問:“嫂嫂,我這幾日練功,似乎遇上了過不去的坎兒,想去找鬱公子請教。你可有什麼話帶給他?”
暮田田一怔,手中溼漉漉的毛巾懸在半空,頓時瀝瀝拉拉滴開了水。
她想了想,說:“寂涯,你若不是太急,能不能明天再去?”
事先已經說過,如果今天過去跟他一起吃飯,才讓沈寂涯去的。
沈寂涯有些不解,卻還是答應了:“哦。”
聽見他的腳步轉往門口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