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娘正要臨盆,雖有王府護衛保護,卻終於受驚動了胎氣,勉強生下我,便……”
他低低一笑,輕道:“後來又怎樣呢?皇上無子,怕他坐大,收了他的兵權,找個藉口一張聖旨便叫他回家頤養天年。其實,若不是那時老太后尚在,只怕皇上賜的便不是閉門靜思的聖旨,而是一壺毒酒了。”
“我自小受太后寵愛,經常在宮裡出出進進。那時傻乎乎的,以為書比人讀得快,棋比人下得好,功夫學得比人棒,便是值得大人疼愛的孩子。只到一日,無意中撞到御書房,聽到父王在裡面對著皇上砰砰磕頭,求他放過我,才知道原來看似挺喜歡我的皇伯父,居然忌憚我們父子這麼深。”
“所謂皇家親情,不過如此,官場傾軋,更是驚心動魄,而每一場皇城朱牆內的生死相鬥,無辜受牽連的多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平民。這一切,我從小看到大,早就厭煩透頂。”
盛羽聽著,若有所思,她有些怯怯地抬起頭,習慣性想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輕輕避開。
“你現在,變得和那些人,有什麼不一樣?為一己私怨或一己私利,將自己凌駕於他人性命之上的,都是一樣面目可憎。”
“傾城!”
“我說完了,言盡於此。你幫戰北極已有三年,如今岑國國泰民安,他的位置也穩妥得很。今晚我等你回府,若是你尚對我有心,便隨我一起回梓國,若不願久居那裡,陪我看看父王咱們一起離開也是可以的。若是……”他微微一頓,輕笑,“若是我聶傾城一直在自作多情,你堅持要為某種因由做這樣十惡不赦的事,那咱們,唯有從此別過,當作……從未相識。”
這話一出口,心早已碎成一片片,楊花謝了梨花白,從春寒料峭到靜塘秋晚,從八千里外的梓國一直追到岑國,三年朝夕相對,耳鬢廝磨,幾曾想到,堅持了這樣久,百般的愛卻換不來她一回首。
聶傾城忽然覺得好累,心灰。
他默默轉身,推開房門,守在門口的侍衛立刻圍上來,他的步子在門前停了停,似乎在等待什麼,末了,卻沒聽到身後傳來任何聲音。
霜晚早已等著焦躁無比,見他出來,立刻怒吼吼地衝到他跟前,伸掌便打,“你個死小白臉……”
“砰”地一下,一掌擊在他肩上,聶傾城晃了兩晃,卻未散避。
霜晚倒是嚇壞了,“聶焰,你,你傻了麼?白痴啊,為什麼不躲開?”
聶傾城冷冷瞧她一眼,面無表情從她身邊走過。
他,這是怎麼了?
霜晚轉身目送他獨自離去,想追上去問問,卻又職責在身,心中鬥爭半響,終於還是由他去了。
屋裡的桌子倒了,撒了一地的碎瓷片,臨街的窗子沒有關,風挺大,哐得窗欞格格作響,街面上隱隱傳來的喧雜聲浪,愈發顯得屋子裡清冷空寂。
霜晚進到屋裡,見盛羽呆呆站在那裡,不言不語,不由心裡著了慌,“殿下,你……”她拉著她走到一邊,避開忙著收拾的小廝,低聲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盛羽面上的表情略微茫然,呆了半響方才轉過頭,聲音有些迷惑,“沒有,他只是,又鬧脾氣了。”
鬧脾氣?這看著可不像啊。
霜晚疑惑地看看她。她陪在盛羽身邊也有三年了,兩人都心知肚明,她霜晚是戰北極明面上對盛羽的關心,暗地的一顆釘子。可人非草木,三年相處下來,多少也有了些感情,尤其盛羽和聶傾城的關係,霜晚更是心中有數。
以聶傾城待她那種赤誠勁,怎麼可能衝盛羽發這麼大火?何況……霜晚想起適才面色蒼白的聶傾城,跟丟了魂似地硬受她一掌,不禁咬了咬唇,眼風一掃,又瞟到盛羽額上的紅腫,唇動了動,硬是忍住沒作聲。
“殿下。”一名隨從進來,躬身行禮,“宮中傳來旨意,皇上召您即刻入宮。”
來了。
盛羽明白戰北極定是和她一個意思,畢竟這個時機,他們已經等了很久。只要做完這件事,她和聶傾城便能離開這華麗的困籠,重獲生天。
只是,他啊……
柔腸百結,千折百轉,連她自己都心下惘然,一團混亂。
可是戰北極在等,盛羽按下百般心事,還是淡然頜首,“那便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留言,許多大人都覺得小盛太過了,這個俺同意,不過人經歷了她那些大變故,幾經生死,最愛最信任的人竟然都是別有居心,性格會有所變化走向極端也是正常的,要怪就都怪狠心滴後孃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