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叔溫哪會不知那些官司,媳婦外家勢大,他不哄著不行;親孃也是生養他一場的厲害人物,他不聽不行……這一邊要哄一邊要怕,他委實難做人,只得裝不知,訕笑起來:“他家的是不知哩,以前兒還是岳父幫著謀的主客司員外郎,未能與他搭上線……”
胡老夫人亦不再多話,只哼了一聲,兒子此時刻意提起他那岳父幫謀的從五品差事,不過是要提醒她,令她莫與媳婦爭得太過罷了!
她哪能不知?她張蕤娘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當年胡家敗走金江,還全靠著老頭子早就定好的親事,親家亦不嫌棄,扶持著兒子坐上禮部員外郎,胡家才起來的……全家上下只有感激的道理。
唉,況且她亦老了,兒孫之事,自是插不上手了。
“他母親那頭的表弟?可是姓秦?只不知是大秦還是小秦的後頭人?”
這卻是問在點子上了。
原來這安國公竇憲的嫡妻與寵妾本出自一家,小秦是鄧菊娘未和離時,由張家老人看好的孫媳婦人選,因她頗有兩分家財,娶回張家也算得了筆不菲的嫁妝。大秦是和離後,竇家家世起來了,由鄧菊娘自己看中的兒媳婦人選,二人本是同族姐妹。
這秦家兩姊妹,小秦是妹妹,無官無職但有家財,性子也頗為張揚;大秦是大伯家的堂姐,官家嫡小姐出身,教養也稍微好一些……但問題是,兩個本就不太對付的堂姊妹,居然爭起同一個夫婿來。
不知糊塗的竇憲怎就在兩人之間糾葛下來了,還兩人都娶進了門,作妾那個定是不服的,於是姊妹兩個在國公府內就沒安生過幾日。直到近年來,竇元芳漸漸大了,苦口婆心勸過大秦,老夫人又極力打壓小秦,二秦才逐漸趨向一種詭異的“和平”……這卻是人盡皆知的。
“據說是大秦家親侄子,以前在大理郡讀過幾年書……”
“大理郡?那倒是有意思了。”老夫人輕笑。
第二日,自江春進了學裡,就覺著氛圍頗為怪異,還不甚熟悉的同窗們一個個都能與她打起招呼來,問題是她都還未認全他們名兒呢,只愣愣的應付著。倒是有幾個看出她窘迫的學生,主動自我介紹了一下,她才勉強能記下。
“春妹妹,瞧見了吧?大家都曉得你啦!”胡沁雪與她耳語。
見江春不解,她又調笑道:“你昨日施活人術之事大家都曉得哩!將才趙學錄還來找了你,怕是有好事哩!”
江春點點頭,曉得對古人來說,針刺急救是尋常,但因醫者的水平有別,並非每一次都能起效的;但心肺復甦不一樣,只要學過,訓練過,那都是有固定操作規範與模式的……她有個大膽的想法,若將這急救術普及出去,不定可挽救多少生命呢。
“春妹妹,你來了才好哩!剛才我來得早,被他們圍了問那‘胡家的活人術’,可我卻是不會的,險些糊弄不過去。昨日|你就不該說是胡家的……”她有些心虛。
“這有甚,待晚間回了學寢,我教姐姐就是了,極易上手的呢。”正好多個胡家人會,她的謊話也才圓得過去。
胡沁雪大喜過望:“這……這真的能成嗎?你真能將那秘術教與我?”
江春“噗嗤”一聲笑出來,在後世這是基本上人人皆會的常識了,又不是甚祖傳秘方,不二法門:“那自是呢,誰讓你是我姐姐?”
胡沁雪愈發紅了臉,赧顏道:“妹妹你對我真好!”
江春只笑笑。徐紹坐二人身後,自聽了她們對話,也有些躍躍欲試,他昨日雖未親見小友救人的場面,但學裡有家中女眷赴宴了的,回來都傳遍了,他也聽了兩耳朵……這倒是與當年在金江情景相似。他當年就是好奇她的活人術,找到她家裡去,後來才成了同窗,才有那難忘的三年青春時光……好在,現在又有三年了。
片刻後趙學錄又進了學舍,特意望了江春兩眼,她以為是要找她談話呢,正準備上前,他卻又錯開了眼。
今日上午是《本經》講授,“前世”雖學的中醫,但她歷來對中藥學各門學科都有興趣,只時間與精力有限,所學膚淺,現有系統的學習機會,她倒是愈發打足了精神應對。
《本經》全名《神農本草經》,是中國歷史上現存最早的藥物學專著,中藥學的理論基礎全靠它來奠定了,所載藥物歷經兩千多年的臨床檢驗,大多樸實而驗效卓著。
負責講授《本經》的是太醫局生藥所的公孫夫子,據說是前朝唐太宗文德皇后母家的後人,不知可是那位大名鼎鼎長孫無忌的子孫,反正外舍天字班的學生都有些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