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莊子上新出的果子,其實三句話不離“二郎”,問他何時歸家的,差事辦得如何了,人可安好。
竇老夫人只用“二郎替官家辦差,我等婦道人家哪懂”將她打發走了。
人是打發走了,但第二日,江春怕耽誤課程,回學裡告假,預備拿了書到竇家看時,卻被學裡流傳的訊息震驚了——“安國公府二郎君武功全廢”“竇十三不能人道了”“竇元芳兒子被嫡親祖母謀害”“安國公忙著要休妻”……
首先,他“武功全廢”的訊息能流傳出來,江春還是頗為滿意的,要的就是這種麻痺對手的效果。
但是,哪個說他“不能人道”了?他只是“心肺大傷”,怎就會損及男人威風了?這道聽途說以訛傳訛果然厲害!
其次,淳哥兒事件的幕後主使怎又變成大秦氏了?明明昨日聽兩老對話不都是小秦氏嗎?這訊息到底是誰放出的?
最後,竇憲忙著“休妻”?江春不贊成,估計這糊塗蛋一輩子都在忙這事呢!結合前一條謠言,他休了大秦氏誰會獲利,自然誰就是主謀了。江春自以為,她對小秦氏的招數又多了些瞭解。
不過,她覺著怪異的是,那竇元芳昨日被抬回府,又“心肺大傷”“不能人道”的訊息傳了半日,連外頭不相干的人都曉得了,沒道理她這一個府裡住著的親孃卻不曉得,居然都沒去看過元芳一眼……與不曾露面的竇憲合在一起,這對親生父母實在令人費解。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趁著散學時候拿了書,找趙學錄告了兩日的假,與胡沁雪招呼過一聲,就悄悄走了。
待回到竇府,瞧過淳哥兒,見他口裡雖沒血了,嘴裡卻還在喊疼,吃甚都吃不下……這種口腔粘膜破損,也沒甚特效藥,只能多補充維生素了。她洗過手,給他削了半小個桃子,小人兒嘴巴怕疼不敢張大,她切成小塊,用籤子慢慢餵給他。
那奶嬤嬤卻陰陽怪氣道:“江小娘子倒是好本事,才兩日功夫就將哥兒哄得服服帖帖……哦,瞧我這張嘴,你們江家的女子哪個不厲害,個個女中豪傑哩,連堂堂國公府嫡長孫都敢暗害……”
見江春不接她話,自以為是佔了上風,她又扭著腰拿了個梨子起來,哄著淳哥兒道:“好哥兒,你不是最喜吃這梨子嘛,那桃兒別吃了,咱們吃梨子。”
淳哥兒個性子軟|綿的小兒,被她一鬨,果然嚥了口口水,有些想吃了。
江春眼光微動,她手裡拿的梨子,形圓如珠子,顏色青綠如翡翠之光,上頭無任何斑點瑕疵,雖梨皮還厚,切開來裡頭的果肉卻是白嫩清脆……這是明顯的西南特產寶珠梨,在東京城不常見。
這年代交通不便,這梨子要吃得提前至少二十日就摘下運過來,而二十日前,才農曆六月,寶珠梨還未成熟。
即使現在看著,那梨皮也未成熟。淳哥兒本就面白體虛,平日湯藥不斷,這般生梨吃下去,又要拉一場肚子。但她昨晚注意到,淳哥兒大便不太成型,只似鴨子屎似的稀溏一片,但乳|母幾個卻絲毫不為所動,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江春卻一眼就瞧出不對來了。人的正常大便該是如香蕉的形狀與顏色,他這是脾腎陽虛的表現,再吃生冷下去,傷陽更甚,身子只會越發不好……哪有這般帶孩子的?
她望著那嬤嬤極其自然的手也未洗,將梨子喂到淳哥兒嘴邊,忙出聲道:“淳哥兒可想外祖母了?你外祖母遠道而來,咱們還未與她說過話哩。”
果然,小人兒將頭扭開了,亮晶晶的大眼睛望著她。
“咱們去給外祖母請個安,問問她你外祖父身子可好罷?”小人兒其實早不記得外祖父長甚模樣了,只是覺著有事做就有意思,忙點了頭跟著她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喊:“嬤嬤,你要與淳哥兒一道瞧外祖母麼?”
那婦人恨得牙癢,哪有心思去,只在心內琢磨起來:這黃毛丫頭恁可惡,淳哥兒歷來只聽她一人的話,自她來了後,不止將淳哥兒“帶壞了”,在老夫人面前也頗有面子……她得儘早將她弄走才行。
她想弄走江春,江春卻也早就想弄走她了,這事,只單看誰先下手為強咯。
淳哥兒與她熟了後,小話癆屬性漸漸表露出來,一路上,見著小樹要問她是甚,江春不用假裝,她還真就是不知那是甚樹,只歪著腦袋為難:“呀,我卻是不知哩!這可難了!”
淳哥兒不忍心她為難,拍著手道:“是桑樹!它還會結黑色的小果果,吃起來甜絲絲的。”
江春恍然大悟,哦,原來是桑樹啊,難怪那楓葉形的綠葉看著有些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