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汪”,院裡才稍微有些響動,“尾巴”就“嗖”一聲竄出去了。且聽它到了院裡卻叫得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高,彷彿有什麼人在向它走來,只要再多一秒它就得撲上去似的……看來這次來的是它不認識的生人。
眾人歇下碗筷,軍哥兒嘴裡“尾巴尾巴”地叫著出去開門。
江春凝神一聽,好似是女子的聲音在說話:“你是哪個哥哥家的娃?你老伯奶奶可在家?”
沒聽見軍哥兒咋回答的,只見奶奶已急切地放下碗筷,三步並作兩步朝著大門去了,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能令老人家這般急切的定是她的至親兒女,三個兒子就在跟前,四叔上門的話,她老人家定是老神在在地等著他進門呢……只可能是她唯一的姑娘,那個遠嫁東昌府的江芝。
果然,才片刻功夫哩,王氏已是拉著個膚白大眼的年輕女子進屋來了。
只見那女子穿著胭脂色的齊胸孺裙,外頭披了件藏青色的褙子,將好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來,那衣裳顏色不但不顯老,還將她膚色襯得面若桃花,仿若一顆飽滿多汁的李子似的。
她有一把爽朗大方的嗓音,令眾人不得不將眼神放在她面上來——那雙眼角微挑的大眼倒是與王氏頗有兩分相似,鼻子高挺,得了江老伯的真傳,嘴唇略微有些薄,顯得愈發能言善道。
這個嬢嬢真是會挑著長,王氏老兩口的好基因全被她繼承完了的,怪不得,光看這外貌就是個厲害人物嘞。
果然,江芝才“阿爹阿嬤”的喊了一聲,王氏就低頭抹起淚來,就是沉默如江老伯亦是嘆了口氣,略帶兩分激動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先坐下吃飯吧。”
江芝卻並未急著坐下,讓出半步來,將身後一年輕的白麵男子露出來。
那是個二十一二的男子,與竇元芳差不多年紀,穿著一身新做的紫檀色直裾衣裳,麵皮軟白,未語含笑,看著倒似個軟和性子。
果然,只見他望了一眼江芝,撩起衣裳角,“噗通”一聲就對著江家二老跪下去,眾人皆有點反應不過來,愣愣望著他。只江春覺著有些怪異,好好的來走親戚,卻這般大張旗鼓地說跪就跪,不太像感念兩老恩情,倒更似賠罪似的?
好在二嬸一拍大腿站起身道:“妹婿這是作甚?你們趕了老遠的路,快些坐下用飯罷!”江老大幾兄弟忙去將他拉起來。
那位姑父又看了一眼江芝,見她沒出聲,方才就著大舅哥的手站了起來,對著二老拱手道:“岳父岳母,請受小婿一拜。當日來去匆忙,還未好生在二老跟前盡孝哩……”
江老伯嘆了口氣道:“莫說這些話了,你們能回來就好,也不知我們去的信你們是何時收著的?”
原來是兩個月前,王氏就計劃著辦酒席的事,想到自家現在的日子也是村裡頭等了,當年匆匆嫁出的女兒也不知過成什麼樣了,倒想就著這由頭見見她,就使著江春寫了封信,按著江老伯記回來的地址投過去……其後也再未收到回信,本以為是石沉大海了,哪曉得他們硬是在正日子前一日趕到了。
王氏自是欣喜異常的,只拉了獨姑娘上看下看,見她穿得一身好衣裳,女婿行事全憑她臉色,自是愈發欣慰的。
同時,江芝也在打量著寬敞明亮的堂屋,道:“我們也是中元節前才收到信哩,我自己是個瞎子,只得請了隔壁書生幫著瞧過才曉得哩。卻想著再回信已來不及了,就隨意打發了兩樣東西出門了。喏,這是你女婿硬要拿來的料子,我想著過幾個月正好天冷了,好做衣裳。”
蔣姑父忙遞過兩大個脹鼓鼓的包袱來。
“阿嬤,家中蓋新房了?這可好過哩。”說完又對著三對兄嫂招呼問好,道“三位嫂子倒是風采依舊,還愈發年輕了。”
說完又轉過來看看幾個小的,江春領著江夏與文哥兒上前招呼,喊過“嬢嬢”“姑父”,倒是惹得江芝多看了她幾眼。笑著道:“這就是春丫頭了罷?我出門前還沒灶臺高哩,現都長成小娘子啦,險些認不出來哩,這人才可是真長得好,我老江家三輩人裡就她頭一份哩。那家信就是你寫的罷?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小娘子哩。”
又轉過來對著高氏道:“大嫂子真是會養,幾個娃兒俱是聰明能幹的,唉,你們倆就是雙胞胎武哥兒和斌哥兒了罷?”說著就過去一邊摸一個小腦袋。
武哥兒是個文靜的,與他名字正好反了來,這位嬢嬢要抱也就呆呆地任她抱了。斌哥兒卻是個有主意的,她要摸頭可以,要抱卻是自己掙脫開了,惹得江芝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