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三長兩短,我們都得脫一層皮。”楊知府語氣中帶著酸澀,他抬眼,目光卻觸上一層沾上墨跡的宣紙:“寫的是什麼?嘶,悔過書。”
他以為是龐瑞自我鞭策,慢慢念出聲來:“堤岸修繕不當,悲痛常在汝心憂勞河東百姓,汝之過錯有負天恩”
楊知府搖頭:“沒想到你也會寫這。”他放下那宣紙:“對了,今日二殿下召見你們為了何事?”
龐瑞平聲開口:“還是堤岸一事。”
楊知府道:“我來這也就是問問三殿下和謝公子下落,你要盡心。”
他一腳跨出門外,見院中擺了水甕,其上白漆被雨淋得脫落,兩指併攏一抹,裡層黑色現於指腹。
楊知府愣了一下,腦中猝然想起當日謝公子說過的話:二殿下看著溫厚,不過似這
他捻了捻指腹,水甕為了好看,面上刷白漆,裡面卻是黑的。
他恍惚了一下,又抬步,見屋簷內側有築巢的鳥,三四隻幼鳥為爭大鳥口中食,抬起羽翼未豐的翅膀扇打,一個差點被擠出巢去。
他一笑,正欲離開庭院,腦中卻突然竄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
龐瑞悔過書中寫河堤修繕不當,他又是百姓都知道的清官,若他自己都承認修繕不當,豈不是說兩年前的銀子用途存疑。
但這河東的堤岸,是兩年前三殿下親自監工修造的。
如今太子未立,兩位殿下都是翹楚
楊知府臉色頓時蒼白起來,他隱約發現自己窺見了一個關乎天家的秘密,甚至和決堤有關,這個想法讓他一下子出了層冷汗,他手指顫抖,突然拔腿折返踢開大門。
門內龐瑞脖子上掛著腰帶,正懸在橫樑之上,只有足尖還在空中動彈。
說話委婉
在龐瑞如此焦灼難熬的一下午裡,謝淵玉和樓津也同樣不好受。
謝淵玉感覺到了困,睡眠液體漫上來,鍥而不捨地把他往黑沉沉的睡意中拉扯,像是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坐在那裡都能閉上眼,而同時,他也感覺到冷意。
樓津發現謝淵玉不說話後,他伸手在對方頭上一摸,又摸自己額頭,眉心皺起來。
謝淵玉笑了笑:“在發熱,是嗎?”
樓津應了一聲,他目光在對方強撐著的臉上看去,破天荒地安慰:“沒事,有傷口發熱很正常。”
謝淵玉垂著眸子,語氣很輕:“我閉上眼睛睡一會,保證會醒來。”
樓津強迫自己視線從謝淵玉面上移開,極力放平聲音:“睡吧。”
謝淵玉抬手摸了摸對方手腕,摩挲一圈後閉上眼睛,幾乎頃刻間就失去意識。
樓津看著對方緊閉的眼睛和唇,這大概是對方此生最狼狽的時刻,也是最醜的時刻,他盯了大約一刻鐘,確定呼吸平穩後解開衣袍給披在身上,悄聲往外面走去。
山野活物眾多,不愁找不到吃的,而且說不定還有治傷的草藥。
他走著,步伐算不上多快,時不時還得停下來歇歇,空中有振翅的聲音,樓津看去,兩隻拖著長長尾巴的野雞正刨食,時而低頭啄些什麼,尾巴上羽毛有一層白色,一節一節的排列。
樓津盯著雞,手指折下一根筷子粗細的樹枝,指尖一動後樹枝‘嗖’地飛出去,‘啪’地打在雞身,野雞驚叫一聲倉惶張開翅膀飛到樹上,驚慌失措地四處觀望。
原以為樹枝能直接扎穿野雞的樓津:
雨後樹枝被泡的發韌,樓津受傷後力氣不夠,屬實是失誤了。
他狠狠磨了磨牙,這次又折了一支,殺氣騰騰地飛出去,破風聲響起,靜了一瞬後一團黑影從樹上跌落,樓津撿起來看,背上羽毛色彩豔麗,尾巴能有兩米,比家養的還漂亮,就是瘦了些。
他勉強滿意,又找了幾株大薊草拔出來,自己拎著雞尾去河邊處理,剖開取了內臟後洗黏膩的血水,軟黏的內臟讓他皺眉,樓津強壓著眉心,拎著脖子衝乾淨血水後回石壁,毛不好拔,他打算用火燎。
謝淵玉再次醒來,就聞到了一股肉味。
他動了動,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傷口還覆著揉碎的葉子,汁水青黃,他搓捻起一團看了看,裡面還有小刺,是用來止血的大薊。
抬目去看樓津,對方背對著他坐在外面,燃了一堆火,手裡拿著一支粗樹幹穿過野雞,背影上落下一層金色的光,他偶爾低頭翻動,似乎在聚精會神地等待著什麼,周身一片靜好之色。
謝淵玉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溫軟,他臉上揚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