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抬頭看他神色認真,卻是一笑,“當著許多的人面說出來自己差點失了清白……原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麼?”不喜歡周耀宗那樣理所當然的語氣,也覺得他不似自己以為的那樣將事情想得透徹,如果他多考慮到——確實他可以不考慮,在這樣女子的名聲重於一切的環境之下,事實曝露對她意味著什麼,喜兒才會故意刺了他一句。
周耀宗年輕氣盛又有正義感,直到他剛才的話,喜兒已經可以確定他是傾向於站在她這邊的。他似乎對這一位縣令有著十分的信任,確定對方清正廉明、為民做主。從周耀宗身上注意到的這些讓喜兒更希望他能夠因為支援她而做出更多的幫助,而不僅僅只是心裡想想。正因為對方年輕氣盛,所以很容易就能夠被刺激到,何況,他確實忽略了這重要的一點。
無論喜兒究竟在意還是不在意將事情說出來,但現實就是這樣一回事。即便她應該是那個受害人,為了保護自己而反抗,依然會被人覺得“恐怖”、“惡毒”、“蛇蠍心腸”之類的。甚至,因為她差點失了清白,就已經要和“不貞不潔”掛上鉤了。明明是受害之人卻彷彿做錯了天大的事情,以致於很可能要承受第二次的傷害。
周耀宗是不明白麼?
他只是暫時性忽略了這一點而已。
在周耀宗因喜兒的話而呆住的一瞬之間,喜兒越過他,徑自往大堂走過去。感覺喜兒似乎是生氣了,又意識到自己確實忽略了那樣重要的一件事情周耀宗心裡確實地湧出了幾分愧疚之情。哪怕對方現在只是一個野丫頭,可是待事情傳了出去,她在村子裡又該如何立足?
人言可畏,他明明最是清楚。
只是在這種時候,如何能夠撒謊?周耀宗一下子變得語塞,態度也強硬不起來,反而不知道要怎麼和喜兒交流才好了。他又忍不住想,自己何必和一個小野丫頭較勁,等看一看她自己是準備一會要怎麼樣去做,到時候再說便是。心下想著這些的周耀宗,快步追上喜兒,再次到了她前面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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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明亮的大堂正中,書寫著“正大光明”的牌匾高高懸掛,其下長長的黑色條形辦公桌案後面,一位黑髮黑鬚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著,面色沉穩,氣質平和。數名衙役站立在大堂的兩側,神色肅靜。本以為會在的胡大福等人,此時卻是不見蹤影。
喜兒跪倒在地上——滋味很不好受,堅硬的地面和這種階級分明的感覺,下位者與上位者之間的差距,因這一跪而有了最為直白的體現。身不由己,大約說的就是如同這樣的時候。喜兒跪伏在地上,額頭點著正觸碰地面的手背,身體僵硬到唯有緊緊繃住,一副誠惶誠恐、老實巴交的樣子。
知縣並未曾開口,代他發話的另一名身穿玄色棉布衣裳、比之年紀更小上些的玉面男子。男子平素說話約莫便是斯斯文文,此時問起喜兒話來,也是不緊不慢,且不拿腔拿調,倒是莫名給人兩分親近之感。
“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
“民女胡喜兒,家住豐南鎮下的胡家村。”
周耀宗在旁邊聽著喜兒一個接著一個回答問題,本以為她之前既然說出那樣的話來,弄不好會對某些事情特意迴避,可是她並沒有。彷彿是將事情的始末一點一滴都說道了,連那些重要的話都一併說了出來,分明是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哪怕是“姦汙”這樣的字眼,她都沒有特意避開,只說到的時候聲音發顫。
明明看不到喜兒的表情,周耀宗的眼前卻好似若有似無浮著一張尚且稚嫩卻倔強不屈的面孔。他餘光輕瞥,落到依然跪著、深深的低著頭、身形瘦小的喜兒身上,內心湧起來的,是震驚、是懊悔、是佩服、是愧疚。他原先光顧著想……只要她指證胡大福強||奸,胡大福便是思路一條……
周耀宗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得到此時的喜兒不是沒有害怕惶恐、不是沒有想要逃避的想法,偏偏她就是跪在那裡,堅定地要替自己討回來一個清白。她坦蕩到近乎讓人覺得愚蠢地將自己弄昏了胡大福的事情認下來了,把自己那個時候怎麼對付的胡大福都講得清清楚楚,也指認胡大福企圖強|奸她。只是,她沒有認下來重傷胡大福這件事情。
先前胡大福說起經過來顛三倒四、遮遮掩掩,還附加鬼神之說,只叫人覺得胡言亂語。可現在喜兒說起來,卻像是直白陳述,沒有故意往胡大福身上潑髒水,也沒有掩飾他做下的事情……而這兩個人的說法,在胡大福昏倒之前幾乎可以判斷為一致的。
喜兒選擇相信周耀宗這個知縣不是什麼糊塗的人,所以她將事情的一部分真相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