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婉和路遙各拿了瓶牛奶,邊喝邊踩著晨露,往昨晚的老民樓去,他們既不清楚章柯的爸爸還在不在樓上,也全無跟蹤蹲點的經驗,只能僅憑運氣地等在樓下。為了不引人懷疑,他們像普通遊客,先是在巷口的麵攤上吃了碗沙茶濃郁的早面,接著又在巷子的彩繪牆上咔咔拍照。直拍到卓婉手腳僵硬再擺不出新姿勢,皇天不負有心人,章柯的爸爸總算從鐵門裡走出來,穿著與昨夜相同的衣服,身邊跟著那位風姿綽約的酒吧老闆,二人肩並肩,一起睡眼惺忪地坐到卓婉路遙剛剛吃麵的攤子吃早餐。路遙假裝給卓婉拍照,將那對男女一起拍入鏡頭。☆、 床頭吵架床尾殺人卓婉回到章柯家時,卓陽和蘭蘭已經坐在院子裡陪狗喝冰鎮果汁了。卓陽見到他們就得意地舉高相機,“我剛剛仔細看過一遍,拍得特別好,全是正面高畫質!還有兩人親暱動作,我簡直可以當娛樂狗仔了!”蘭蘭雖然不想誇卓陽,但為表公正,也說:“都是夜間偷拍,居然還能拍清臉,確實不錯。”路遙聽後笑道:“我們也拍到了。”“是嗎?我看看!”卓陽湊過來就要看,聽到他們聲音火車頭似的從招待室裡衝出來的章柯急得嗷嗷叫,“我先看!我先看!”路遙便把相機先遞給他。章柯摁著相機的上下鍵,一張張看鏡頭裡的章父和女人,越往後看,他的嘴唇抿得越緊。卓婉瞧他神情不對,擔心道:“你沒事吧?”章柯緊緊皺眉,神色像竭力壓抑著什麼,冷冷道:“……我認識這個人,她是我以前英語輔導班的老師,後來離婚辭職了。”卓婉驚訝地啊了一聲,已經腦補出一整部補習班女老師與學生家長情愫暗生後狼狽為奸的知音小說。章柯一直想知道自己父親出軌的物件,如今知曉後,反而迅速平靜下來,“路遙哥哥,小久哥哥,你們能把相機裡的照片發到我手機上嗎?”路遙點頭道:“當然可以。”卓陽也忙不迭答應,並表示當下就可以用相機的wifi功能傳送照片。那兩個人在忙碌相機,卓婉把章柯拉到旁邊,聲音雖然輕柔,語氣卻十分嚴肅,“你打算怎麼做?”“他們總是騙我,騙我一切都很正常,騙我他們會永遠在一起,既然是謊言,就應該被揭穿。”章柯咬牙憤恨道,“我要讓他們明白,我雖然是一個小孩,卻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你的目的是為了修復他們的夫妻關係,讓他們重新回到這個家,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揭穿了這一切,掩蓋在謊言下的真相不得不暴露時,他們反而有可能被逼得承認現實,直接離婚。”卓婉坐在章柯身邊,與他過早成熟的雙眼平視,“……即便這樣,你還想當面揭穿他們嗎?”章柯原先憤怒的眼神出現短暫的迷茫,他沉默地思考許久,直到身後卓陽告訴他可以傳相片了,他才恍然驚醒,面對替他憂愁的卓婉,輕聲說:“瑪麗姐姐,我覺得還是真相比較重要。”===這天晚上,章柯鄭重其事地讓爺爺奶奶把自己父母叫回家,一家五口先後走進民宿的招待室裡,每個人都面色冷凝,像是閻王爺要關起門來對他們進行獨立的末日審判。卓婉擔心章柯,並不回房,就坐在樓梯上豎起耳朵聽樓下的動靜。那頭笨拙不高興的阿拉斯加被鐵鏈拴在樓梯底下,乖乖趴伏著,只偶爾聽見一點動靜,才抖抖耳朵,或者扭過頭去。沒會兒,路遙和卓陽也溜出來,一前一後坐在卓婉身邊的臺階上。逐漸的,原本安靜的招待室裡爭吵聲越來越大,混雜著卓婉他們聽不懂的當地話和一些口音極重的普通話,這些人中,只有章柯童稚清澈的叫喊是他們聽得分明的。可他的叫喊,毫無力量。有方言天賦的卓婉慢慢聽明白了,果不出他們所料,章柯父母正式提出離婚,但章柯不同意,很大聲地叫嚷不許他們離婚,甚至威脅如果他們離婚,他就去死。可章柯的憤怒與痛苦被他父母的吵架和爺爺奶奶的勸架淹沒,只剩下徒勞的掙扎與不甘。在爭吵中,卓婉他們都聽懂了一句。那是章父歇斯底里的叫嚷,他喊:“再讓我和她生活在一起,我總有一天會忍不住殺了她!”整個世界因為這句話,都悚然地安靜下來。卓陽愣住,半晌後才猶豫地抬手碰碰身前的卓婉,“……夫妻之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深仇大恨?”路遙也咋舌,“咱們國家最主要的矛盾,會不會就是夫妻矛盾?”剛剛結束高考的卓陽呆頭呆腦地念教條,“書上說,在現階段,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路遙回頭,張口想說什麼,坐在中間的卓婉驀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去到樓下。她推開招待室的門,朝章柯招手,“章柯,出來吧,去我屋裡坐會兒,別在這兒待著了。”滿屋爭執謾罵的大人同時噤聲,一起回頭看她。縮陷在寬厚沙發角落的章柯滿面淚痕地聞聲抬頭,像個痴呆了八年的傻兒一樣,木木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