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不好意思地,問:“姐姐們都唱過了?唱的什麼?”瞿無鳳的孃姨阿四代答:“一段崑曲,一段京戲。”翠袖便說:“既這樣,我來段二黃可好?”便喝了門杯,拿過琵琶調絃弄索地唱起來。賴福生又向無瞿無鳳道:“你好歹也對我熱乎著點兒,不然好叫崔老爺笑話呢。”說得人更笑了,崔子云忙道:“我敢笑話大帥,不怕挨槍子兒麼?我倒教大帥一招,只管帶一營的兵來,把這荷花裡圍了,齊刷刷地只管向無鳳姑娘行軍禮,問她到底是答應呢不答應?”無鳳啐道:“崔老爺自己對翠袖姐姐這樣體貼,叫我們好眼熱的。倒教大帥欺負我。你不如教大帥一槍把我斃了可好?”賴福生將她一摟,拍著腰胯調笑道:“心肝兒,我可哪捨得欺負你喲?便要動槍,也不用鐵傢伙,倒是用我這孃胎裡帶的肉傢伙呢。”一屋子人越發狂笑起來,淫詞穢語,調笑不斷。瞿無鳳是清倌人,由不得紅了臉,只裝聽不見,轉身向後面孃姨手中接了茶來將臉遮了,慢慢地啜飲。崔子云見她這樣,倒有些不忍,自行轉過話題,問賴福生:“我前些日子,恍惚聽誰說府上買了幾個絕色的丫頭,卻又被大帥夫人給攆出來了,可有這事?”賴福生笑道:“哪裡有幾個?就一個罷了。是我那太太說新搬來城裡,人手不夠用,總得再買十幾個丫頭使喚。老六替我薦了幾個來,其餘的猶可,惟有一個叫夏煙湖的,長得水靈水秀,畫兒裡畫的一樣。偏我那太太起了醋心,說是一臉狐媚相,死活不要,又讓老六領了回去,並不曾攆。”說罷咂嘴咂舌的,言下十分不捨。崔子云上了心,緊著問:“可知道那姑娘後來去了哪裡?老六又是哪個?”便有座中一個姓龐的古董商人答道:“你怎麼不認得,就是那個拉皮條兼做人牙子生意的瘸子老六呀。那姑娘的事兒我倒知道些,並不是老六拐來的,倒是自己上門去求老六幫忙薦活路,說是家鄉遭了災,孃老子都死絕了,一個人逃出來,所以要賣身為奴。被帥府上退了貨,姑娘又自己走開了,並不在老六手裡。”賴福生也問:“這些我卻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那人道:“這個可就不知道了,大帥既然要問,我少不得留神幫忙打聽著就是了。”座中人便都笑道:“包打聽龐天德既然應下,就斷沒有打聽不到的事了。”崔子云湊趣道:“賴大帥真是個多情的,只見了一面,到現在還惦記著。就不怕無鳳姑娘吃醋麼?”賴福生笑道:“你這話問得好。她倒不吃醋,不過你剛才問得比我還積極,就不怕翠袖姑娘吃醋?”翠袖正聽得出神,忽然見說到她身上來,將身子一扭,做了個鬼臉兒。惹得席間人都笑了,也就將話頭混過去,划起拳來。一時崔子云輸了,翠袖代飲。接下來是賴福生輸了,也要無鳳代飲,無鳳卻不肯,只將杯子交給孃姨阿四。賴福生又不肯,說:“你若不喝,我便餵你喝。不然真要開槍了。鐵槍子兒還是xx槍子兒,你自己看。”拉拉扯扯,醜態百出。這一場飲,直到午夜方休,各自酒足飯飽而散。 還席次日崔子云還席,因為要請賴福生,格外經心。還是中午,已早早地來醉花蔭簽到。彼時翠袖剛起來不多久,正自梳洗,聽小丫頭報:“崔老爺來了。”打起簾子來,果見子云頭戴鑲紅寶頂子瓜皮小帽,腳登烏雲匝地翻毛靴,手裡挽著一隻八寶食盒,笑嘻嘻地進來。翠袖要了自鳴鐘來瞧,問:“多早晚了,已經該吃飯了麼?”命小丫頭擺起桌子來,將食盒開啟,卻是四樣熟食:一碟玫瑰肘子,一碟醬鳳爪,一碟糟鴿蛋,一碟滷牛肉,另有白粥鹹菜並一壺玫瑰燒,遂笑道:“怎麼全是醃的醬的,這會子膩歪歪的,誰吃這個?”子云道:“我想著今日的客多,客人連倌人,少說也二十幾個,房間裡坐不下,席面擺到廳裡去,你家裡存的幾架屏風未必夠用。若是用館子裡叫來的,又覺不雅,改天你媽又該說不體面了。所以我早早地過來,吃了飯,好叫你去姐妹處借幾件場面屏風來,索性熱熱鬧鬧地吃他一天。”翠袖聽了,心下明白他表裡是替自己做花酒,暗裡其實存著巴結賴福生的心思,雖不願意,也只得答應了。且陪子云用早飯,到底吃不下,只坐在一旁,慢慢地替他斟酒佈菜。子云也只吃了幾口,喝了兩盅,便說:“不能多吃酒,還要留著肚子侍候晚上呢。”翠袖笑:“那又叫酒來。”子云說:“枉你侍候了這麼多年酒席,連這也不懂得:這吃酒的人,最怕吃急酒,積在肚子裡發散不開,才醉得快;若是先存了兩杯打底,消消停停地隔一時再飲,倒是不容易醉的。這就和打獵的人,圍獵前要先放開馬慢跑幾圈是一樣的道理,他倒不怕浪費了體力,倒是怕身手沒活動開,到了圍場里拉不開弓。”翠袖冷笑:“我當然不懂,沒老爺懂得。老爺整天在花叢酒缸裡打滾兒,所以有經驗;我可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