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沒有人同揭發者聯絡,不過這一點也說明,警局對宇何劍鳴的真實身份已沒有任何疑問了。
但他心中已失去了復仇的快感。他猜到了劍鳴父子驚人的秘密,但這也迫使他以新的視角去看他們。看來,何不疑並不是冷血者,“談笑自若地為B型人嬰兒做死亡注射(董紅淑語)。”不,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是類人之父,任王雅君的生命可以說是他賜予的,而且,在嚴酷的法律下,身為2號工廠的老總,他竟然敢背叛2號,背叛自然人類,單槍匹馬,從2號工廠裡偷出一個B型人嬰兒,這需要何等的膽略和智慧!德剛無法再仇恨他,甚至無法抑止對他的欽敬。
宇何劍鳴呢?這個B型人現在卻擔任了殺害B型人的劊子手,這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但平心想想,劍鳴本人並沒什麼過錯,他只是在現行法律的框架下盡一個警官的職責。現在,自己已經把他的B型人身世捅了出去,他的下場可想而知。可是,這是正義的復仇嗎?為了一個B型人去害另一個B型人,如果雅君九泉有知,該怎麼評價丈夫?
他在矛盾中煎熬著,也許,昨晚他在一時衝動下作出的舉動是過於孟浪了。有人敲門,他想警察終於來了。開啟門,竟然是何不疑夫婦,他們面容肅穆,手裡捧著一束白色的鮮花。“齊洪先生,我們可以進來嗎?”
德剛默默讓過身,一句話也沒問。他們能追蹤到這兒,自然表明二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和動機。何氏夫婦看到了屋內的靈堂,他們走過去,把白花供在靈前,然後合掌默禱。他們真誠的痛苦化解了德剛的敵意,等二人從靈堂退出後,他低聲說:
“請坐。”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德剛衝了兩杯咖啡,默默地遞過去。何不疑接過杯子,真誠地說:
“我們昨天才知道你的經歷。我知道任何安慰都太輕,但還是希望你節哀順變。”
“謝謝。”
何不疑斟酌著字句:“我想……”
德剛皺著眉頭說:“既然二位找到我這裡——今天大家是否都扯下面具,痛痛快快地說話?”
夫婦兩人互相看看,何不疑說:“好,這正是我們的願望。”
“那麼我想先問一個問題。你是類人之父,你對人類社會對B型人的嚴厲的法律,究竟持什麼看法?”
何不疑微微一笑:“作為人工DNA技術的開拓者之一,我想我有資格作出評判。這些不人道的種族主義法律早晚要被淘汰的。”他毫不猶豫地斷言,德剛略帶驚異地看看他。“從科學的角度看,人造DNA和自然DNA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B型人若具有自然指紋,任何儀器也無法把他和自然人區分開。所以,B型人當然應和自然人享有同樣的權利。現在對B型人的歧視,就像印度人壓迫賤民,美國白人壓迫黑人一樣,都只會是暫時的歷史現象。”他轉了語氣:“但你不要指望這種情況會在一天內改變,歷史不會跳躍發展,你可以回憶一下,從白人政權過渡到黑白共治花了多少時間!兩個民族(種族)的融合,應著眼文化之大同,不計較血統之小異。為了求文化之大同,優勢民族(種族)常常會採用某種帶強制性的方法——我並不是說這種壓迫是合理的,但它是不可避免的。不妨設想一下,假如B型人在一天之內佔據了社會的主流——一切都合理嗎?由於他們誕生於機器,所以普遍輕視死亡,不珍愛生命,至少這一點就是錯誤的。我認為,是否珍重生命的尊嚴,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所以,年輕人,不要太性急,等著歷史之車一點一點開過來吧。”
這番娓娓的談話睿智通達,深刻尖銳,真正具有一代科學大師的氣度,齊洪德剛不由對他刮目相看。“不過你本人似乎沒有等。”德剛直率地說:“我已經挖出了你的秘密,三十年前,你從2號工廠裡偷出一個B型人嬰兒,又讓他得到了自然人的社會地位。”
他看看何不疑扁平的腹部。何不疑與妻子交換著目光——兒子的秘密果真已經被他猜到了。他平靜地說:“我只是盡我之力,輕輕地推了一下歷史之車的輪子,不過我做得很謹慎,三十年來守著這個秘密沒讓它洩露,我不願超過社會的心理承受能力。德剛,現在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秘密了,我想問一問:你想如何處置劍鳴?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傷害,但怨怨相報不是好的做法……”
德剛打斷了他的話:“不必再勸我,我已經同意了你的觀點,雅君的不幸應由社會而不是個人負責。”何氏夫婦面上露出喜色,他們沒料到對德剛的說服如此容易。“可惜晚了,”德剛沉重地說,“前天晚上在一時衝動下,我已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