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什麼重大事情,慈禧便派人用小船將他接到岸邊,然後送到養心殿,按慈禧的意思簽發各種旨。
昨天,他又被慈禧接到養心殿,他按慈禧的意思,在一道道聖諭上簽名畫押,蓋上他的印章。望著那一道道由別人擬好的聖旨,他心裡說不出的悲涼。這些由自己簽發的文字,全都是否定新政,廢止他先前推行的政策的旨令。用慈禧的話,這叫“撥亂回正”。慈禧讓他下令逮捕康有為、譚嗣同等人。這些人全都是他依重的大臣和愛將,包括那個冒生命危險替自己迭密詔的榮侍衛。這等於是自己打自己耳光,用鈍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但他卻不得不照辦。
“那個地兒怎麼樣?對不對你胃口呀?”讓他辦完了所有該辦的事,慈禧這才問起光緒的生活起居。
“皇爸爸想的很周到,瀛臺四面環水,正好讓兒臣閉門思過。”光緒覺得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再問這些話實在有些無聊,可嘴上又不得不應付。
“其實就是養心。你在養心殿白往了好幾年,就沒鬧清這兩個字兒!”慈禧面對這個扶不起的兒子,像只貓兒在利爪下盤弄著這隻遍體鱗傷的耗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滿足。與其說她恨他,還不如說她從骨子裡看不起他,甚至有些憐憫他更為準確。
“兒臣愚昧。”光緒低下頭,實在不想說話。只是為了心中一個念頭,那就是適當時候替珍妃求情,才儘量應付對方。
“你不傻,就是心太亂,養養就好了。我奔七十的人,還能再活多少年?早晚這付挑子還得你挑,到那會兒再胡來,可就沒人兒幫你廠。”慈禧自己也知道這是假話,但她每次一說到這些鬱興致勃勃地,說得真像那麼回事兒。她究竟是習慣、還是喜歡這種說話方式,恐怕連她自己也鬧不清。
光緒嘴上說謝謝皇爸爸教訓,心裡仍然在思忖著那個苦苦纏著他的念頭,想瞅機會求慈禧答應他一件事,慈禧又說了一些有關養心和養性的道理,然後讓章德順送光緒回瀛臺,並叮囑他要好好伺候皇上。
“皇爸爸,”光緒沉吟了好一陣子,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他的心事,“兒臣有一個請求,請皇爸爸恩准。”
“說吧。”慈禧看一眼光緒,一臉和氣。
“兒臣請求讓珍貴人和兒臣同住瀛臺,也算是同住冷宮了。”光緒似乎在慈禧臉上親和的表情中得到了鼓勵,說出他早就想說而沒敢說的請求。
“我就猜著是這麼句話。”慈禧嘆了一口氣。她喜歡玩這個兒子,偏偏這兒子總給她許多玩的機會。
“皇爸爸答應兒臣了。”光緒見慈禧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慌忙追問。
“現在還不成。”慈禧無論什麼時候,哪怕刀架在光緒脖子上,總留給兒子一線希望。這大概不僅是習慣,恐怕更是一種手腕和方式。
“哪一天行呢?”光緒傻乎乎地問,兩眼盯著慈禧,希望能得到她某種暗示和許諾。
“那得問你們自個兒了!練丹要七七四十九天,取經得兒九八十一難。到了心裡那點邪火兒變成冰碴兒,化成雪水兒,你們再聚也不晚。”明明她不可能答應光緒,卻津津有味地說了一大套。
不等慈禧說完,光緒已經明白這事兒沒指望了。他了解慈禧,對沒指望的事,你也得裝出有指望的樣子,否則她非但不答應你,反過來狠狠整珍妃。珍妃正因為不會裝糊塗,所以吃她的苦頭最多。為了不連累珍妃,他只得硬著頭皮,求慈禧給珍妃一些面子。“我讓吟兒服侍她,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慈禧也許玩膩了,揮揮衣袖讓光緒離開。
光緒回到屋裡,站在那兒打量著這座年久失修的建築。望著陳舊破敗的牆面和落滿灰塵的房梁,他心裡越加思念起珍妃,珍妃所住的冷宮叫北三所,那兒是個滿院子長草的地方,原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儲藏室,比起瀛臺不知要差多少倍。
他穿過迴廊,進了書房,突然眼睛一亮,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知什麼時候,牆角邊放著這臺從景仁宮搬來的風琴。他連忙問身邊的茶水章,茶水章告訴他,是今兒讓人抬來的。茶水章本想告訴光緒,是他透過李蓮英從敬事房討來的,想想又覺得像特意邀功,忍住了沒說。
“奴才覺著放在那邊閒著也是閒著,所以搬來給皇上做個伴兒。”光緒心中一動,心想這個章德順耳朵不好,嘴也笨,但心裡卻透著靈氣,透過這些日子的重大變化,他對這位身邊的老奴才,似乎有了新的認識,至少有一條,關鍵時刻他還是向著自己的。光緒走到牆邊,在風琴前坐下,本能地敲響了一串琴鍵。
“皇上!”茶水章見光緒臉上泛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