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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友,怎麼只哭了三聲就罷了呢?”有人問道。

“哭,本來是表達悲哀之情的一種方式,可是,現在人們卻將哭作為一種毫無感情內容的禮儀。這樣的哭是裝出來的,我覺得毫無意義。

“你們看,那些來弔喪的人,他們表面上哭得多麼傷心啊!有的象是父母死了,有的象是子女死了,但是,他們何嘗是真心哩!”

“那麼,您與梓慶先生是莫逆之交,您總會有真情吧?”有人故意刁難。

“梓慶來到這個世界上,是順應時勢;他離開這個世界,也是順應時勢。人生就象一場夢,並不值得留戀忘返。死,就象是大夢一覺,就象是迴歸故鄉。因此,我的好朋友死了,我一點也不覺得悲哀。”

埋葬了梓慶,在回來的途中,師徒倆順便到惠施的墓前看看。

墳上的草已經長到一寸多高了,在微風的吹動下輕輕搖擺。也許,它們就是惠施的軀體變化而成,要不然,為什麼莊周看見它們,就在眼前浮現出惠施那談笑風生、口若懸河的面龐?

莊周默默地站在墳前,回憶著他們倆共同渡過的所有時光。

“先生,自從惠先生仙逝之後,您幾乎不開口說話了,這是為什麼?”藺且問道。

“藺且,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有一個楚國郢都的人,以捏白善土為生。有一次,他將泥點濺到了自己的鼻尖上,這泥點就蠅翼一樣薄。於是他就請他的好朋友匠石用斧子將這個泥點砍掉。匠石操起斧子,‘呼’地一下砍下去,真是運斤成風。郢都人鼻尖上的泥點被砍得無影無蹤,而他的鼻尖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最妙的是,郢都人站在那兒,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後來,宋元君聽到了這個故事。他想辦法將這位匠石召進宮中,在自己的鼻尖上抹了一塊泥點,讓匠石為他砍掉。

“匠石聽後,哈哈大笑道:‘大王,我雖然有如此高的技藝,但是必須有一個物件與我配合。我的朋友郢都人已死,我再也無法表演這種技藝了。’

“自從惠公死後,我言談的物件就沒有了,我何須開口。知音已死,琴有何用!”

也許是受了些風寒,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莊周自從給梓慶送葬、途中看了看惠施的墳回來之後,便一病不起。

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他茶水不進,整天昏迷不醒。藺且與兒子已經在暗暗為莊周準備後事了。

“叮噹!叮噹!”

院子裡有什麼聲音吵醒了莊周,他掙扎著爬到窗前,看見木匠們在做棺槨。

藺且進來了。他一見先生醒了,高興地說:

“先生,您可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院子裡是”

“先生,您這一次可病得不輕啊!無論如何,我們得有個準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藺且,我死後,不舉行任何葬禮,也不要棺槨。人們將我抬到山上荒蕪人煙的地方,隨便一扔就行了。”

“這怎麼行啊!我們也沒有窮到這個地步!再說,沒錢,就是借債也要為先生舉行隆重的葬禮。您這一生夠坎坷了,就讓您享受一次吧!”

“藺且,這就錯了。你還不是我的好弟子啊,不能完全理解我的心思。我並不僅僅是為了節約,我更是為了讓我的軀體早日溶化於自然之中。我以天地為棺槨,豈非天下最大的棺槨?我以日月為葬璧,晝夜陪伴著我,豈非天下最長久的葬璧?我以星辰為珠寶,豈非天下最美麗的珠寶?我以天地間的萬物為齋物,豈非天下最多的齋物?大自然給予了我最好的葬具,難道還用你們操心嗎?”

“先生,將您扔在山上,我害怕鳥雀吃您的肉啊!”說著,藺且不禁流下了眼淚。

“看,象個孩子似的!扔在山上,怕鳥雀吃我的肉,埋在地下,就不怕螻蟻吃我的肉嗎?”

“這”

“你這分明是將我的肉從鳥雀口中奪過來,送給螻蟻嘛!

難道你偏愛那螻蟻嗎?”

藺且無話可說了。

入夜,莊周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少年。但是,不是在蒙澤邊玩耍,而是在楚國的沅湘之地與蠻子們一起唱歌跳舞。顏玉在那兒,惠施在那兒,梓慶在那兒。奇怪的是,漁父在那兒,母親也在那兒。

在一片曠野上,綠草如茵,陽光明媚,所有的人手拉著手,所有的臉上都充滿著幸福的光芒。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魚,在海中自由自在地游泳。他又夢見自己變成了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