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點吃驚。不過再一轉念,卻覺得自家這個自命不凡的次子總算沒太丟臉,他面上的嚴厲之色便消了去,又向王襄謙道:“犬子無狀,讓先生見笑了。”
王襄捋須道:“端直太過自謙了。老夫看令郎卻是良材美質,少年才俊啊。”說罷便朗聲笑了起來。
以王襄看來,自家外孫女幫了唐寂這麼多忙,便受唐家小子一拜也是完全受得起的。因此王襄才沒攔著,此時更是暢為快意,多日來鬱結心中的些許煩惱,亦因了唐俊這一個揖禮而舒坦了許多。
因有兩位長輩在場,聊天說話的事情自是輪不到小輩們的,唐家兄弟與傅珺便都成了佈景,安靜地坐在一旁聽大人說話。
好在那高几之上小食不少,其中一道蟹黃酥尤其美味,鮮而不腥、酥而不膩。涉江連著布了三塊,傅珺還是意猶未盡,一面吃一面想著過會兒要打包一些帶回去。她記著宋夫人也愛吃鹹鮮的小食。
眾人消消停停地閒坐說話,沒過多久,卻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後便見一個青衣店夥領著幾個人走了進來,卻是曹同知到了。
不知是不是大家約好了的,曹同知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著家裡的三個孩子,分別是長子曹放、次子曹敦以及長女曹敷。
這幾個人的到場自又是引來一番問安見禮,廳中座位亦重新排了序。傅珺趁著眾沒注意。悄然舉眸向曹同知一家細細打量。
卻見那曹同知年逾四旬,眉疏目明,頜下一部美髯,著一身玄色大袖對襟長衫,發上束著一頂小冠,看著頗為灑脫。
那曹放約摸十五、六歲模樣,眉眼與曹同知頗為相似,只是更年輕些,穿著墨青色的直裰,言行有些拘謹;曹敦人如其名。是個面相老實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跟在哥哥後面不出聲。
至於曹敷,傅珺聽王宓說過許多回了,今兒是頭一次相見。這位曹家大姑娘生了一張可愛的圓臉。眉梢微挑。水眸如杏。一張小嘴圓嘟嘟的,生得十分俏麗討喜。
此時,曹敷亦在悄悄打量著傅珺。
這位從侯府來的姑娘。從未在姑蘇官員子女的社交圈裡露過面,一向十分神秘,此時見了自是要多看兩眼。
只見這位傅四姑娘膚色極白,墨眉攏煙、肌理晶瑩,穿著身湖綠色斜襟苧紗襖,下頭繫著月白色疊雪苧紗裙,除袖口、領口及裙緣處繡了折枝芙蓉暗紋外,通身無華,發上亦只一根玉簪並兩朵珠花而已。若不去看那雙沉若靜淵般的漆黑雙眸的話,卻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可惜,這美人的一雙眼睛卻總似有幾分寒意,於是那氣韻便越發冷冽起來,倒是與王宓口中“眼睛長到天上去了”的形象頗為吻合。
此時,傅珺的目光也正停留在曹敷身上,二人眼神相觸,俱是微微一怔,傅珺便彎了彎唇角,曹敷亦是甜甜一笑。
初次謀面,兩個人對對方的印象都不算差。傅珺轉眸之際還在想,能叫王宓這個中二少女說不出半句不好的閨蜜,至少性格應該還是不錯的。
這般想著,傅珺便又看了曹敷一眼。誰想,便在這一瞥眼間,曹敷身邊的一個小姑娘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姑娘,穿著一身柳綠色的襖裙,淡眉細目,生得極為普通,緊挨在曹敷身後站著。初時傅珺以為她是曹敷的丫鬟,可細細看去,她發覺並非如此。
便在傅珺看過去的同時,那小姑娘已是第三次去撫身上的裙子、第五次去拉耳上的墜子了。
自穿過來以後,傅珺還是第一次瞧見行止如此侷促的女子。莫說是官家姑娘身邊的丫鬟了,就是她們府裡掃地的小丫頭們,也不會似這般上不得檯面。
而最叫傅珺無法忽視的,是那個小姑娘的神情。
惶惑、驚恐、擔憂、懼怕,還有濃重的不安。
這些情緒在小姑娘的眉梢眼角次第出現,傅珺甚至都不需要觀察微表情,僅憑她前世的警察經驗,這姑娘給她的感覺便很不一般。
那不是沒見識、小家子氣的一種侷促,而是一種骨子裡的擔驚受怕,甚至已經到了一種神經質的地步。
傅珺前世有近十年的時間都在與某幾種人打交道,這些人裡包括案犯、受害者、嫌疑人等等。
這個小姑娘給傅珺的第一感覺,便是一個標準的受害者。
那總是帶著幾分驚恐的眼神,那不停地拉裙角、撫髮鬢的雙手,還有那隱在裙幅下來回倒換的兩隻腳,無不在暗示著一句話:
我很害怕!
這無聲的吶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