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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宣德帝下了七寶雕龍御榻,他從來沒有在右正房召幸過別的妃嬪,向來是他一人獨居,如今這屋裡添了柔意,她的玉簪,她的書卷,她的墨汁,她的衣裙披風,他的唇角浮出一絲滿足,收拾起剛才散落的衣袍,穿戴整齊,這也是他兩個月來新養成的習慣,這個時候叫未語服侍他著裝是不可能的,她還在羞惱之中,他也不想再上演撲食,嬌慵的未語比任何時候都輕易地撩起他的情慾;他又不想叫進高青,一來他不願此時有第二人分享這尚瀰漫親密的空間,二來他好歹維持住一點帝皇的威嚴,無可選擇之下,他只好自己動手穿衣。他系妥玉帶,俯下身在未語嬌嫩的臉頰上一吻:“你再睡一會兒,朕去看幾份摺子,回頭叫人進來,你起來和朕一起用晚膳。”

東暖閣裡,燻爐燃起了淡淡的衣草香,宣德帝坐在臨窗的紅木雕螭案前,垂著流蘇的宮燈已經點亮,天色暗了下來,月牙兒爬上了夜空,看了幾份摺子,見右正房還是沒有動靜,他有些分心了。

想起三個時辰前,他派高青去接未語,往常他總是在晚膳時才召未語來乾清宮,或者他去承乾宮,晚膳後,在西次間書房,他看摺子,未語多半臨帖,這個時候,默契流動,一個眼神,未語會替他添茶端硯,他能感覺未語對他是有情愫的,他有時評點她的書法,未語的目光中是柔媚和推崇的,這種寧靜的幸福,讓他沉醉,讓他每一天都歸心似箭。

下午,他早早處理了政務,想著要不要早點接未語來,他進後宮太早言官要諫言的,他雖是帝皇,清流還是需尊重的,正好京西官窯送來一隻金海棠花福壽大茶盤和一顆翡翠白菜,工藝雕刻,十分精湛,堪稱一絕,就忙忙派了高青去接,很快高青一個人回來說:承乾宮的一個宮女突然得了急病,貴妃娘娘說是什麼盲腸炎,會痛死人的,她等太醫處理妥了,自會過來的。誰知這一等,等得夕陽西斜,他又三催四請。未語這才珊珊來遲,他興頭被掃不說,還白白浪費了一個下午,心裡就很不高興了,一個宮女都比他來得重要,明知這是一壺乾醋,他還是喝了下去,未語見他莫名其妙發脾氣,也不理睬,一下午折騰也有些累了,就徑自進房休息小憩,他更惱了,瞥見高青似有笑意,他立即小鼻子小眼地追進去,就追到了床上來證明他的重要存在。

這會兒想想早沒氣了,未語的身子不算嬌弱,但也屬於累不得的,他索性丟開摺子,紫衣掀簾他做了個噤語,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尚膳司又來示下,高青想了想,官家心疼貴妃娘娘,就大膽作主挑了幾樣精細的菜餚,貴妃娘娘愛吃的南米清粥,在東暖閣一邊支開檀木桌擺上,果然不久,官家抱了娘娘出來,投給他讚許的目光,高青摸摸鼻子,示意眾人退下,他已經見慣不怪,合上門時已聽得官家打疊起千倍溫存在陪小心了。

已涼天氣未寒時,天邊一鉤弦月,月輝如銀,趁著宣德帝批閱奏章,未語帶了紫衣和澄衣在乾清宮後殿的廊簷下散步,扶著白玉砌階的欄杆,眺望這重重殿闕,層層宮院,未語心中卻是無望,她怎能生出雙翅飛出這巍巍的宮牆。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宣德帝的用情她並非完全無動於衷,起先她的抗拒招致強悍的佔有,她木然對之,以為他會惱怒,卻越見溫柔;她又以冷漠試圖觸怒他,可他似乎完全不在乎。雖然流言禁步於承乾宮,她也能揣測出自她進宮以來,椒房獨寵,宣德帝沒有召幸過其他的妃嬪,即使在她不便的日子,他早出晚歸,就像是上班族的男人,他的用心她是能觸控到的,人非草木啊,這個月她又見紅,他隱隱失望的眼神,讓她也有一份悵然,雖然她偷偷倒了大半藥。為此周氏幾次把她召到興慶宮,明言暗示她應有坤範之德,最後連“官家普降雨露才是國之幸”也說了出來,就差說她是妖孽了。

可是這樣的感情在帝皇之家能持多久呢?她不敢動心,也不能動心,否則破敗的必將是她,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只是這個時空的過客,只當是一場了無痕跡的春夢吧,這夢終會有醒的一天。

只是她清夜捫心,將來午夜夢迴,她真的能做到雁來無信無憑嗎?未語深深地嘆息。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愛妃,月下吟詩,好雅興啊!”

她回頭看去,月下宣德帝笑意溶溶,一身月白色九龍戲水的絹袍,修長而倜儻。

一雙清靈略帶憂鬱的雙眸望進他的眼睛,晶黑而又有淺藍的暈光,風吹衣裙,似要乘風歸去,驟然間使得宣德帝怔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