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循著哭聲快步前進。赤手推開一扇燒紅了的鐵門,趙煜覺得自己應該鑽進了某個隔間,隔間已被大火吞噬,唯獨角落裡的一張小木床依然乾乾淨淨,床柱上支開的素白蚊帳在火風中輕柔拂動,彷彿淨水紅蓮般,孤獨而哀愁地駐守在這人間烈獄。趙煜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白床。薄薄的蚊帳中,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正仰面朝天地躺著,他的眼緊閉,唇微張,一動不動的模樣,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熟睡不醒。趙煜踏進隔間。一顆黑黝黝的狗頭突然從那木床底下探了出來,歡天喜地地衝趙煜吠叫了兩聲。趙煜一驚,眯眼打量床底下的黑狗。那黑狗的兩隻晶亮瞳孔裡分明蓄著淚,耷拉著的耳朵看上去更是可憐,它慢慢從矮床底下鑽出來,一會兒焦急地看看趙煜,一會兒擔憂地看看床上的男童,急得直打轉。趙煜盯著黑狗的眼睛,心裡莫名一動,鬼使神差般問道:“剛才……是你在哭?”黑狗立即停下轉圈的身體,戒備地看著趙煜。趙煜越發確定了心中荒唐的猜想,“是你吧?是你的哭聲把我引過來的……”黑狗謹慎地後腿了一步,身體卻還是不敢離開木床周邊。趙煜緩緩上前,指著那素白的木床,輕聲詢問:“這些……是你做的,對嗎?”黑狗的身體還在後退,它已經發現來者的不同尋常——他一身乾燥地站在大火裡與自己從容交談,身上竟毫髮無損。趙煜眼見它要逃,趕緊跨前一步,“你是誰?你為什麼不怕火?回答我!”黑狗的身體大半縮回了床底下,趙煜瞪大眼與它對視,“回答我!”黑狗眨眨眼,將眼眶裡的淚水逼了回去,下定決心般重新鑽出床底,它伏倒在地板上,昂著頭衝趙煜哀鳴道:“求求您!救救我家少主人!順毛此生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一定會報答恩人的!”趙煜被黑狗幼童般的稚嫩嗓音嚇得後退了一步,猜想歸猜想,一旦這狗真的開口說了人話,就連趙煜也不得不大吃一驚。黑狗見趙煜無動於衷,原本強忍著的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求求您了!順毛只能制住火勢,卻救不出少主人,少主人已經被濃煙嗆得昏過去了……只怕……只怕……恩公!求求您了!把少主人帶出這大火!”趙煜總算想起了素白蚊帳中的昏厥男童,他不敢與這神秘詭異的黑狗糾纏,大步上前,掀開蚊帳就要抱起男童,轉瞬一思量,又俯身將男童用棉被裹好,這才抱起少年,小跑著往外趕。那黑狗跑到趙煜身前,焦急說道:“恩公隨我來!”趙煜急急向後一瞥,只見那剛剛還安然無恙的木床,一旦離了黑狗的庇護,立時被肆虐的大火吞食乾淨。趙煜看得心驚肉跳,抱緊懷裡的孩子,跑得越發快了起來。趙煜前腳剛剛踏出火門,身後的屋樑立即便倒塌下來,驚心動魄的一陣巨響之後,守在屋外的人群終於看清了灰頭土臉的趙煜。趙煜小心翼翼地將懷裡的男童放在地上,男童的父母踉蹌著撲了過來,不知是誰探了半天男童的鼻息,唉聲嘆氣直道無力迴天,一時間,那孩子的父母簡直就要哭斷肝腸,圍觀的人群紛紛嘆惋。趙煜目瞪口呆地看著地板上面色發青的男孩,胸口發涼。如果他能再快一點趕到,如果他不磨磨蹭蹭,如果……他猛地轉身,眼神銳利地在身後的人群中查詢,卻哪裡還有那隻黑狗的身影?趙煜咬牙,撥開人群就要去找它,忽然,一個瘦弱的身體從另一側的人縫裡鑽了出來,那女孩用趙煜從未聽到過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嚷道:“我是醫生!孩子還沒死呢!都讓開!”一聽說醫生來了,那父母立即求救般看向年輕的女孩。木潸完全不懂被濃煙嗆暈過去的人該如何急救,她的目的也不過是掩人耳目,她摸著男童的胸口,稍微按摩了兩下後,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細頸口小藥瓶,一手捏開男童青紫的嘴,一手將藥瓶貼到男童嘴裡,慢慢往下倒著什麼。年輕的母親不安地看著木潸,“……醫生……你給他吃的是什麼?”木潸一愣,眼神閃了閃,支吾答道:“是……是解氣淤的藥水!他的氣管被濃煙和雜塵堵住了,所以他不能呼吸!嗯……這、這藥水能幫他疏通開來!急、急救用的!”一通胡說八道,哄得木潸自己都臉紅了。孩子父母顯然也不是很懂,聽得木潸解釋下來,只覺得有點道理,倒也不去管其中真偽,在他們心理,任何一根有可能救人的稻草,都是該被緊緊拽著不放的。一小瓶藥水很快就倒光了,那男孩雖然昏迷,被迫大張的一張嘴,倒也懂得惜命般,將木潸的“藥水”喝得一滴不落。所有人都緊張地凝視著那孩子。木潸緊握住藥瓶的手心裡,溼漉漉滲出滑膩的汗。男童原本孱弱的呼吸聲漸漸清晰起來,微微起伏的胸口在木潸的右手下,緩緩綻放出生命的溫度。孩子的父母失聲痛哭。木潸輕舒一口氣,精神一旦鬆懈,只覺得渾身無力,她撐著打顫的雙腿勉強站起身,一隻堅強有力的胳膊立即扶住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