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會以純潔的聲音對我說:“您不再怨恨我了吧?”
我人夜時動身,她一定要送我;我們沿著通向弗拉佩斯勒堡的路走,在那棵核桃樹下停住;我指給她看,並且告訴她,四年前,我是如何在那兒望見她的。
“那時山谷多美啊!”我高聲說。
“現在呢?”她立即問道。
“現在,您站在核桃樹下,”我答道,“山谷是屬於我們的了。”
她垂下頭,我們就此分手。她同瑪德萊娜重新上車,我則獨自一人登上我的馬車。回到巴黎,幸虧公務繁忙,分散了我的心思,迫使我回避社交界,社交界也就把我遺忘了。我同德·莫爾索夫人書信往來,我每週寄去我的日記,她每月給我回兩封信。這個時期的生活既默默無聞,又非常充實,有如鮮花盛開而又人跡罕至的密叢;記得臨別那兩週,我常去樹林深處,用鮮花編扎新詩束,在那密叢邊流連忘返。
啊!相愛的人們,你們承擔起這些高尚的義務吧,接受應當遵循的準則吧,如同教會每天向基督教徒頒佈的教規那樣。恪守羅馬宗教所創立的教規,可以說是一種宏偉的理念;這樣,人就能懷著希望和畏懼的心情,不斷以自身的行為,在心靈中沿著義務的攏溝向前耕耘。在這些細溝裡,感情始終暢通無阻,積水澄清淨化,心靈不斷得到欣慰,生活也由隱伏的信念的大量珍寶所豐富;這種信念宛如神泉,會繁衍出專一愛情的專一思想。
第五部分
我這具有中世紀騎士風範的愛情,不知何故不脛而走:也許是國王和德·勒農庫公爵談論過吧。一個年輕人篤誠地崇拜一位雖然貌美卻無仰慕之眾、雖然高尚卻孤寂索寞、雖無義務約束卻又忠誠的女子,這種既浪漫又單純的愛情故事,從這朝廷中樞透露出去,一定在聖日耳曼區的社交中心傳開了吧?我在沙龍成了大家注目的人,感到特別不自在;因為,一旦感受了樸實生活的益處,就再難忍受盡出風頭的場面了。眼睛看慣了柔和的色彩,就會被陽光刺痛;同樣道理,有些人對強烈的對照非常反感。當年我就是如此;今天您可能會感到奇怪,不過稍安勿躁,現在的這個旺德奈斯的怪癬會得到解釋的。我覺得女士們都親切和藹,大家都彬彬有禮。德·貝里公爵①大婚之後,朝廷恢復了奢靡之風,重新舉行華宴盛會。外國佔領狀態結束了。國家復興,可以尋歡作樂了。顯宦富豪從歐洲各個角落蜂擁而至,來到這智慧的京城;這裡重新彙集了各國的優點與罪惡,而且在法國精神的作用下,彙集在這裡的罪惡變得更加劇烈而瘋狂。時值仲冬,離開葫蘆鍾堡已過了五個月,善良的天使給我來了一封信,絕望地向我敘述她兒子身染重病,雖然轉危為安,但以後如何還令人擔憂。大夫叮囑要特別當心孩子的肺部,這個可怕的詞兒出自醫生之口,便把一位母親的時日全部染黑了。亨利埃特剛剛鬆了口氣,雅克剛剛好起來,他妹妹的身體又令人不安了。瑪德萊娜這株娟秀的幼苗,非常適應她母親的培養,然而也發了病;這場病雖在預料之中,但對這個弱不禁風的孩子來說,卻是相當危險的。由於雅克長期患病,伯爵夫人已經心力交瘁,再也沒有勇氣承受這新的打擊。她看著兩個孩子的可憐樣兒,便無心理睬丈夫乖戾性情對她變本加厲的折磨。這樣,風暴一陣緊似一陣,飛沙走石,昏天暗日,將深深紮在她心中的希望連根拔起。而且,她已經厭戰,由著伯爵專橫跋扈;伯爵便趁機奪回了失去的陣地。她在信中寫道: ①德·貝里公爵(1778—1820),法國國王查理十世之子。1816年,他娶了那不勒斯王弗朗索瓦的女兒瑪麗—卡羅琳娜;1820年,他被革命黨人暗殺。
我正在竭盡全力護佑孩子的時候,還能分出精神來對付德·莫爾索先生嗎?我正在同死神搏鬥的時候,還能抵禦他的進犯嗎?今天,我走在兩個憂鬱的孩子中間,感到既孤獨又衰弱,產生了無法抑制的厭世情緒。雅克臉龐消瘦,坐在平臺上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美麗的眼睛露出點生機,而且因為瘦弱而顯得更大,像老人的一樣凹陷;他頭腦聰明早熟,身體羸弱,真是不祥之兆!面對這種情景,什麼樣的打擊我能感覺到,什麼樣的情意我還能作出反應呢?再看身邊的瑪德萊娜,她原先多麼俊秀,多麼活潑,多麼喜人,臉色又是多麼鮮豔,而現在卻死一樣蒼白,頭髮眼睛也彷彿失去了色澤;她向我投來的目光無精打采,好像要向我訣別似的;她什麼菜也不想吃,而想吃的東西又非常特別,實在叫我驚詫,天真的孩子雖然跟我心連心,可是把口味告訴我時也不免臉紅。我想方設法,也不能這兩個孩子高興;他們倒是都朝我微笑,但那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