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我二人卻不知不覺隨著前往。到了一個所在,村莊屋宇宛然,見一蒼顏老者,年約六旬,狀貌清奇,長髯蒼白,邀入一室燒燈敘話,也與人世無異。及動問姓氏,雲是江西吉水人氏,姓劉名芳,字德遠,僑寓於此已有年餘,並道及二位令兄名字。因說尊駕明日到來搬取回裡,恐不識認住居,託為指引,並呼令妹出見,說時過繼之女,明日亦當同歸,’恐道路差別,預為相托照料‘——此話聽時未解其意,今日想來,正應著令妹回生,幽明異路之說了。並另有商託之事,卻一半明白,一半含糊。彼時我二人竟不覺有陰陽之隔!又承留飲美酒,可見地下風光,不減人世。及相送出門時,將手中竹杖植於門傍,說以此為記。轉眼之間,我二人卻在星光月露之下,人跡房屋俱無,恍惚若夢。審視其處,卻是叢葬之所,那所植之杖,便是那枝野竹。及回到莊來,已是三鼓時分。因此不敢負約,今早即到彼處相候,果遇三兄到來,所言一一相符:豈非創古奇聞,一大快事?“劉電聽說這番情節,神情飛越,大力悲感,道:”老丈為先嚴所敬仰,不以陰陽之隔,諄諄重託,此親親之誼更加百倍。我與岑兄同輩,若不嫌鄙劣,從此敬當以叔侄相稱,老叔想不見棄。“蔣公道:”只恐不當。“
正敘間,雪姐卻從後面梳洗畢,出到廳前來向蔣公拜謝,又謝過岑公子,然後與劉電以兄妹之禮相見畢。蔣士奇正要動問地下緣由,即讓坐到劉電下首。雪姐襝衽道:“自分幽埋塵土,不料重睹天光,此皆老叔大人恩及九泉,老父感激不盡,從此存歿均當戴德不朽。”蔣士奇道:“此皆令尊公靈顯,因以成事,何德之有?請問小姐家居姓氏,當時如何埋玉在此?”雪姐垂淚道:“此事言之傷心。”因將住居姓氏並如何隨父往外家拜壽;如何同乾孃回家;如何遭船戶用迷藥將乾孃謀害;如何勾連媒婆賣至曹府;如何哄騙上船赴任;如何至起岸時吐露真情;如何被惡婦得知毒施捶楚;如何至此處旅店中捐軀自盡;又如何至地下為匪鬼欺凌;如何得遇仙姥指點援藥,保全身體,並教相投老父——“因蒙父親不棄,收留為女,朝夕侍奉,並將家中母親與二位兄妹一一與我說知。父親在地下已受了宇章大哥誥命之榮,因此眾皆欽敬,都稱為劉老封君。預知三哥今日到來搬取,恐無處尋覓,故昨宵相邀老叔與岑公子拜託指示。還有拜託之事,老叔盡知,不須再說。”——把這前後緣由,細細說了一遍。大家方知有這許多緣故在內,共相驚歎不已。
劉電道:“如此說,真是我義妹了。且請問妹子的乾孃是何姓氏?”雪姐道:“姓殷,孃家林氏。”劉電驚喜道:“這乾孃的兒子可叫殷勇麼?”雪姐驚問道:“正是,三哥如何得知?”劉電道:“這又是一樁奇事。”蔣公道:“卻是為何?”劉電道:“小侄因搬柩前來,沿江順而下。這日到了一個臨江大鎮,遇見一人姓殷名勇,說他母親同一小妹探親不回,分頭尋找,卻在彼處尋著母屍,號天大慟。那日小侄上岸問知緣由,卻與妹子所說一般。小侄見他路途莫措,遂分贈棺資,權厝江寺。又看他儀表非俗,即與他結為異姓骨肉。如此說,這死者是妹子乾孃無疑了!”雪姐聽了,傷心墮淚道:“我乾孃果被賊人害了性命,此仇何日得報?家中生父又不知為我如何痛苦?”想到此處,不禁放聲大哭起來。劉電勸道:“這是大數,妹子且免傷悲。即如今日,妹子死而復生已是定數,豈人力可為?明日愚兄順道送妹子回南,便可與老伯相會。這兇徒既有姓氏來歷,便可稟官拿獲以報此仇。”蔣公道:“此乃小姐不幸中之大幸,且免傷悲。”雪姐拭淚道:“三哥所遇的殷勇,正是我乾孃的親子,自幼我父親因無子息,原欲過繼他承祧宗祀。只因乾孃現在稱呼不便,因此未曾舉行。小妹自幼與他兄妹相稱,為人極孝,最重義氣,慣抱不平。父親見家計淡薄,因叫他在叔父處習學生理,不想又遇見三哥結為兄弟,實是難得。只可憐我乾孃,反是我累他死得好苦!”說畢,悲泣不勝。劉電道:“殷家兄弟堂堂一表,膽勇過人。愚兄再四勸他投充武勇,從戎效力,他已允從,將來必然發達,未可限量。”
大家敘話之間,家人已將劉生行李搬到,除去找給房錢、工值之外,所餘之物,點視不差。劉電道:“卻是有勞,再當相謝。”家人又稟道:“如今北關廂都知道有這件奇事,明朝只怕有許多婦女們要來看小姐哩!”蔣公笑道:“這原是一件奇事,婦女們來看看何妨?”
此時日已正午,家人稟說飯已完備。蔣公道:“今日已預備粗飯一桌,先與尊公權力祭奠,然後同享祭餘。”劉電不勝感激,道:“老叔雲天高誼,存歿均沾。”蔣公道:“小事何煩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