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9頁

兩套被褥,不管妻子做的飯菜有多香,他永遠只吃那一碗白米飯,妻子上夜班回來得晚,他寧願呆在家裡洗廁所也不肯出去接一趟。等我長大後,我終於明白了尋常人家的夫妻是如何生活的,他們會爭辯,會吵架,會和好,會恩愛,會像真正的人生伴侶一樣攜手共度生活裡的酸甜苦辣,可我父親卻把我母親作為妻子的所有權利都剝奪了,我無法認同我母親的境遇,因此,我開始不認同我的父親。”顧念宸問道:“他這樣做的原因呢?你瞭解嗎?”白安搖頭道:“沒有原因。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理由,我只能說,我父親不愛我母親,但是不愛並不是毀滅一個女人一生幸福的理由。”的確,愛可以是靈魂上的共鳴與欣悅,但生活從來都是腳踏實地的,倘若白老夫人毫無過錯,白老先生這樣待她,確實是自私殘忍至極。白安似是明白顧念宸所想,直言說道:“你也看到照片了,我母親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在最好的年華嫁給了我父親,卻得到了這樣一場涼薄的婚姻。你別看我母親現在強勢又固執,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她簡直是全天下最軟弱可欺的女人。她生我的時候只有二十出頭,因為沒有得到好的照顧,生產的時候昏厥了數次,剖腹後也得不到我父親的照顧,從此落下病根,本來是不宜再生育的,卻只因為我父親一句想要女兒的話,不顧生命危險,在三十多歲的年紀裡費勁磨難生下小瑾。所有辛勞,不過是為了讓我父親開心,哪怕一句感謝也沒換來,她依舊甘之如飴。我那時候已經覺得,這世間最不公平的事就是你拼盡全部去愛一個人,那人卻連最基本的情誼也吝嗇施捨。”顧念宸沉默。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的母親心甘情願為父親而死,他的父親因為母親的死絕望一生,這樣的夫妻,哪怕陰陽兩隔數載,黃泉路上再相見,也是能夠相視一笑,攜手不負此生的。可是白老夫人和白老先生呢?黃泉路上再相見,白老夫人是該笑還是該哭?“白大哥,這些事情,你和白老夫人從未對白瑾提起過嗎?”顧念宸真正想問的其實是白老夫人對過去的事是如何看待的,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繞了個大圈問出口,畢竟他從未在白老夫人口中聽到任何相關事情,他甚至不確定老夫人是否還記得過往的這些虐待與付出。白安答道:“我父親去世後,人死為大,再深的矛盾也已經無所謂了,更何況那時候小瑾命懸一線,她好不容易康復過來又要接受父親去世的打擊……我們寧願她永遠活在出事前的童年裡,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根本不重要。”白瑾曾經說過,白安給自己的幼子起名少起,就是盼望著她再也不會受傷倒下,可是白安也給長子起名長歸,長歸者,孰能不哀,那個他真切哀痛的男人,到底還是愛他疼他的父親。白老先生去世的時候白安也只有十六歲,正是被迷惘與衝動左右著的年紀,他本性善良體貼,有多愛自己的母親,就有多恨自己的父親,可他再恨父親,也抵不過內心深處對父親的嚮往與親近。顧念宸懂得白安,因此也同情白安。在別的孩子剛剛懂得愛恨的年紀,他卻已經被迫體會到了人世最殘酷最無悔的愛恨。白安的成長,是在畸形的家庭環境裡被扼住了喉嚨後沉默地爆發,是苦不堪言的早熟,是被不安和搖擺親手斬斷的青春期。顧念宸忽然皺眉。儘管身份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但是白老夫人、白瑾和白安都是在同一個家庭環境裡變化成長的,也都經歷了同一場家庭鉅變。白老夫人遭受多年的精神虐待,哪怕在往後幾年裡蛻變成野薔薇,也還是留下了病根,從此受困於被害妄想症難以解脫。白瑾不必說,她發自骨子裡的不安全感和童年潛移默化的家庭教育脫不開關係。這兩個人的精神或多或少都有問題,那麼白安呢?這個在最叛逆的青春期裡直面了人生人性慘劇的少年,二十年之後,當真能健康平順,毫無傷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