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立言抓在手裡數了數:“都八百塊了,我只要三百,找一張紙我打個借條給你。” txt小說上傳分享
酒樓 6(2)
錢輝將齊立言退回來的五百元擋了回去並強塞進他的口袋:“你要是打借條,我就把它撕了,老同學這麼見外,看不起我是不是?”
齊立言被錢輝的慷慨感動了,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到了人說話的底氣與瀟灑並不是源自於學歷和才華,而是鈔票。大哥齊立功當年擺餛飩攤的時候從來不敢頤指氣使,二哥齊立德賣醬油時也從來不對他指點迷津,那時候穿著白襯衫的齊立言從省城讀書回來,兩個哥哥除了問他想吃什麼好吃的外,誰都沒有信心也沒勇氣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是錢把魔鬼變成了人,同樣是錢將人變成了魔鬼,這兩個例子齊家佔全了。這麼多年來,齊立言一直沒有把錢當回事,一段時間裡他居然覺得錢是一個人身體內的闌尾,沒有就沒事,有了反而容易發炎疼痛,是張慧婷與孫玉甫的事情敗露後,他才意識到欠鄭大爺一毛錢煙錢、差兩毛錢買不到一碗麵條讓他難堪,讓他窒息。齊立言悟出這些時,已是妻離子散,家敗人空。
所以他今天跟錢輝討論的核心話題就是如何掙錢,如何掙到更多的錢。錢輝姓錢,對錢有特別的敏感,說起來也就滔滔不絕。他們坐在真皮沙發上喝著碧綠的“龍井”茶,吞雲吐霧中話題也就雲天霧地了。錢輝早年的一臉兇悍在歲月的風雨中和女人的浸泡下抹平了堅硬輪廓,他油亮的頭髮在摩絲的定型中向後鋪去,肥沃的肚子懷揣著日積月累的酒肉和陰謀信心十足地挺起在別人的視線中,整個人看上去更像一個麵包房的老闆。他對齊立言說:“現在最賺錢的第一就是販毒,第二是走私,第三黑社會老大,當打手的收入也不低,我們要擺平一個工地,請當年我在‘快船幫’道上的弟兄,黑吃黑一場下來,沒有個三二十萬,沒戲!不過一個幾千萬的工程,花個幾十萬也很稀鬆平常。當然了,貪汙受賄也很來錢,我們要拿下一個專案塞個百兒八十萬的是常事,但當領導幹部的畢竟很少。當明星也賺錢,可像你我這樣的要想當演藝明星更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的。”錢輝說了幾十個賺錢的職業,但都是齊立言不能做和做不了的職業。
齊立言有些質疑地說:“你搞建築不也是很賺錢嗎?難道除了違法亂紀就掙不到錢了?”
錢輝將套著金鍊的手腕揚起來,做了一個下劈的手勢:“我們也得靠違法亂紀賺錢,行賄、做假、買黑、暗算,哪一樣不幹,按常規路子掙錢,那是不可能的!”
齊立言有些絕望地說:“看來,我想掙錢是不可能了。”
錢輝問:“那你究竟想做些什麼?實在沒路子,就屈才跟我幹!”
齊立言端著青瓷藍花茶杯,似乎想從茶水中尋找答案,停頓片刻,他很篤定地說:“我眼下只想做天底下最苦、最累、最不是人乾的活,實話跟你說,我缺的不是做大事的能力和意志,而是做大事的煉獄鍛造和精神洗禮,這些年我像是悶在沒有陽光和水的一個鐵盒子裡面的豆芽,很虛弱,也很蒼白。”他放下茶杯:“當然,我做這些的前提是不能違法亂紀。”
錢輝說:“跟你說話真困難,文乎乎的,繞來繞去的,聽不懂。我想你以後會明白的,要想做大事,就得學會在違法亂紀的時候還能當上勞動模範。你去問問你大哥齊立功,看他是怎麼發財的。說老實話,讀書認字你是我老師,賺錢做生意,我是你師傅。”
酒樓 6(3)
齊立言不置可否,一個靠借債買碗麵條填肚子的人是沒有話語權的,他起身要走,錢輝留他吃午飯,齊立言稍作推辭,半推半就地跟錢輝鑽進了一家館子裡,兩個人撬了一瓶白酒,直喝得天昏地暗,口齒不清。
臨分手前,錢輝扶著搖搖晃晃的齊立言說:“我都忘了問你了,你最近究竟在忙什麼?”
齊立言說:“忙離婚。”
說著就跨上腳踏車,風吹楊柳般地飄進了城市的人流中。錢輝對著齊立言遠去的方向說了一句:“見鬼了!”
張慧婷在交了女兒雙語幼兒園的費用後,她辦了一張存摺,存進了八千塊錢,留下七百多塊錢裝在包裡,齊立言不要,她就自己花,八千塊錢是她這輩子擁有的最多的一筆錢。沒找到齊立言的那天晚上,她賭氣走進了肯德基店裡,要了一份漢堡,一份炸薯條,一杯可樂,她盡情地享受著外國的燈光和音樂,還有服務生親熱的笑容與中央空調裡溫暖的安慰。見一對對情侶們親暱地你一勺我一叉地將漢堡和熱狗送到對方嘴裡,並很誇張地渲染著一種相互餵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