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對待叫花子一樣,把我往外轟呢?但他還是忍住了,用協商的口氣說:“大爺,大媽,你們用自己的秤再稱一稱,看究竟多少斤,要是真的十九斤,我就認了。”
老太太從屋裡拿出一個小彈簧秤來,將一堆報紙分成三捆,重新稱了三次,果然是十九斤,老太太說:“沒冤枉你吧,你這是一把黑心秤,收破爛的都是黑心的人,前天我們院子裡老陳家放在門口的一個大半新的電飯鍋,準備去修的,下樓時忘了拿錢,上樓拿錢一眨眼工夫就被收破爛的順手牽羊偷走了。”
老頭憤怒地喝著茶缸子裡的茶水,說:“你們窮,我們比你們更窮,退休工資拿不全,醫藥費沒地方報,可我們不會去偷,不會幹缺斤少兩的缺德事,人窮志不能窮。”
這通劈頭蓋臉的教訓首先認定了齊立言是一個窮人,而且是一個不規矩的窮人,一個不道德的窮人,簡直就是一個騙子。齊立言這下不幹了,但他也不願發火,於是就忍住一肚子的窩囊說:“好了,我不收你的舊報紙了。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的彈簧秤是不準的,工商部門是嚴禁用彈簧秤做買賣的,是你的彈簧秤騙了你。”
齊立言推著三輪車要走的時候,老太太拿出吃奶的力氣拽住了三輪車的後沿:“不行,你說只要稱了是十九斤,你就認賬的。” 。 想看書來
酒樓 12(2)
齊立言不想為一斤舊報紙糾纏下去,就說:“你們都是我父母的年紀,我跟你們計較四毛錢犯不著,你們再有廢報紙的時候,用彈簧秤稱一下,再拿到外面用電子秤稱一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蒙了你們。我今天收下你們的報紙,是因為我下次還要來,直到你們看清了我這個收破爛的人從來就沒打算過騙你們。”
齊立言這麼一說,老頭和老太太反而說不出話來了,他們手裡攥著七塊九毛錢,有些無所適從。
齊立言第一次收破爛所遭遇的責難不亞於在澡堂子裡被“快船幫”老四何斌踹倒在地的羞辱,可齊立言騎著三輪車出了鋁廠宿舍大門後,心裡就不氣了。雖然這筆買賣多付了四毛錢,但一斤報紙賺一毛五,一個酒瓶賺三分,他總共賺了兩塊八毛五,扣去多付的四毛,還淨賺兩塊四毛五,要是賭氣的話,就一分也賺不到。
齊立言下午三點半鐘就回到了三里井,因為他的三輪車已經裝滿了廢品,這大半天,他共收了一百六十多斤舊報紙、三十多斤紙板箱、八十多個酒瓶,還有二十多斤廢銅爛鐵,賣到王根草的廢品回收站後,他淨賺了五十二塊多錢。柳陽城平均工資也就三百來塊錢,機關幹部也就七八百塊錢,收破爛的收入比坐機關高得多,是一般打工仔的五倍,齊立言發現自己的判斷總是準確而深刻的,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是最容易掙錢的地方,像張慧婷那樣開一個小商店,全市有上千家,到哪兒去掙錢,思路首先就錯了。這樣一想,他有些同情起前妻張慧婷來了,沒有了他的正確指引,不知她還要走多少彎路,那個姓孫的大款看來是靠不住的。
齊立言回到自己租住的屋裡開始數票子,他數票子的感覺很奇特,錢是一些數字,但這些數字不像數學題那樣空洞,這些數字直接指向商場裡菸酒麵包和小慧在雙語幼兒園裡練習體操學外語時的笑臉,而且有了這些數字,心裡就相當踏實。
正月初八一大早,張慧婷將小慧送到了雙語幼兒園後,這才新年第一次開啟店門。張慧婷整理著虛空的貨架,信心正在一點點地熄滅。她想給溫州供貨商黃福順打一個電話讓他送些貨過來,走到門口,她又折了回來,麵包糕點一個星期就過了保質期,剛過了新年,這些東西不好賣,鞋帽服裝玩具更不好賣,過年時家長已經給孩子們買足了。小店資金少品種更少,一些去年的衣帽和玩具已經在悄悄地褪去了顏色,新年帶給張慧婷的全是陳舊的氣息。年三十那筆飛來橫財讓她過年時增添了一些底氣,但福利院不會每天都來買,而且那天買得有些蹊蹺,因為福利院離她的小店有二十多公里,捨近求遠跑這麼遠的小店來買兒童用品,不合邏輯也不合常理。她不願承認這是孫玉甫的一次精心策劃,被人策劃不管是出於好意還是陰謀,都是不能接受的,但她從那疊厚厚的貨款上隱約嗅出了孫玉甫指紋的氣息。
孫玉甫在張慧婷開門沒到半個小時,車子就停在了店門口。
店裡沒有客人,偶爾有路過的客人向店裡伸了一下腦袋,看到貨架很空而且布簾後面還藏著電飯鍋和開水瓶,就收回目光匆匆趕路去了。
孫玉甫一進門就對張慧婷說:“過年我給你打了有三十二次傳呼,你一次都沒回,不就是想問個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