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說：&ldo;此幼鹿長於山林，恐其本性難馴，到時不妨放其重歸野外。&rdo;他看著我，星辰般的美目中微波流過，冷冷地說：&ldo;彼時，只恐其終將難逃一死。&rdo;我大驚：&ldo;何出此言？&rdo;姬輿指著小鹿的腿傷說：&ldo;此鹿傷及筋骨，即便治癒，也將有跛；且其沾染人氣，鹿群必不再接納。公女試想，彼時此鹿無依無靠，行走不便，豈有命耶？&rdo;這還不都是因為你！我心裡罵道。不過他還說得挺對，照自然法則來看，的確會這樣。我點點頭：&ldo;甚是，依卿士看，如何是好？&rdo;姬輿昂著頭說：&ldo;不若依太子之見，即日烹食，省去其日後諸多痛苦。&rdo;我火冒三丈，再也顧不得體面，氣憤地看著他說：&ldo;卿士此言差矣！世間萬物，吾等人類為求生食之，本無可厚非，然，姮以為天有好生之德，既降生於世，便無該死之說。此鹿雖病弱無依，姮卻必不放棄，若其當真無法迴歸山林，吾便養它一生。弱ròu強食乃禽獸之行，吾不齒為之！&rdo;空氣登時凝固。姬輿的臉繃得緊緊的，嘴唇發白，眼中寒光閃起，我傲然與他對視，火藥味在四周飄蕩。觪瞪著我，不停地使眼色，我也不理。&ldo;太子，君主……&rdo;一名寺人端著清水和糙藥，看到這邊劍拔弩張的場面，猶猶豫豫地不敢過來。我不再管他們，叫那寺人上前，蹲下身給小鹿清洗傷口。寺人將一塊帕子在水中浸泡，稍稍擰乾，遞過來。我把帕子敷在小鹿的傷口上，輕輕擦拭。小鹿低低地痛呼一聲，向旁邊躲開我的手。&ldo;別躲。&rdo;我忙按住小鹿，再敷上去，它仍四處掙扎避開。就在我束手無策時，一雙手過來穩住了小鹿，我抬頭，看到剛才那張我恨不得踩上幾腳的俊臉，竟是姬輿！怎麼可能？我疑惑地看著他。只見他也蹲下身，伸開雙臂將小鹿圈住，見我發愣，冷冷地說：&ldo;若再不動手，耽誤醫治，此鹿性命有失，公女臉面何存？&rdo;這人到底還是毒舌！我忿忿地將手帕浸入清水中，再絞乾。小鹿動彈不得，&ldo;呦呦&rdo;地叫，無辜地睜著黝黑的大眼睛，讓人看著心疼。我咬咬牙，不管它叫喚，仍然地給它清洗好傷口，又仔細地敷上傷藥。末了，該用什麼包紮一下。我想了半天，從袖中找出一塊剛剛洗淨晾乾的手絹。這是出來之前丘給我新裁的，上面還有我一時興起繡幾朵桃花和一個歪歪扭扭的&ldo;姮&rdo;字，雖然難看，不過這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幅作品，心裡喜歡，便隨身帶著。用它嗎？我狠狠心，給小鹿纏上，打了個結。工作完畢，我從姬輿懷裡接過小鹿，撫摸著它安慰道：&ldo;寶寶乖，不哭，傷好後就不疼了。&rdo;我看看姬輿，他的額頭沁著密密的汗珠，剛才給小鹿療傷時，他是出了大力氣的。雖然還是頂著張臭臉，不過這小子也還算有點人性。剛才若不是他讓步，也真不知道會鬧到什麼程度，我雖然佔著理，卻並不想和誰翻臉的。想起來，姬輿真說得上大度了，自己該對他好些。我看看他，低聲說：&ldo;謝謝。&rdo;姬輿瞥我一眼，幾不可聞地&ldo;嗯&rdo;了一聲，臉色緩和多了。氣氛不再凝滯，觪看到危機解除，也輕鬆起來。他對我笑道：&ldo;姮何不為這鹿取名？&rdo;&ldo;取名？&rdo;我看看小鹿，點點頭，是應該像寵物一樣給起個名字。叫什麼好呢？我險入沉思：小毛？花花？旺財？或者乾脆叫它鹿兄？不要，太沒想象力！我皺著眉頭，看看小鹿，又看看觪和姬輿，突然想到了《詩經》上的&ldo;呦呦鹿鳴&rdo;，把&ldo;呦&rdo;換個同聲字，叫小悠好了，希望它以後生活安樂，自由自在。我對它說：&ldo;寶寶，你叫小悠。&rdo;&ldo;小悠？&rdo;觪皺眉：&ldo;為何聽著如此怪異？&rdo;這個時代不興這種可愛的叫法，像觪的坐騎就起名叫&ldo;奔雷&rdo;。我滿不在乎地說：&ldo;就叫小悠。&rdo;觪苦笑無語，姬輿側過臉去，嘴角微抿。太陽斜斜地沉在山後，觪再次提議用膳，我欣然答應，又交代寺人找頭母羊擠奶喂小悠後，跟他們兩人去吃飯。飽餐後，觪和姬輿聊天，問他是否同王孫牟一起返衛國。姬輿淡笑，說：&ldo;非也，王命輿隨成周八師待命，並不隨往。&rdo;觪點頭，嘆道：&ldo;如此，你我兩日後即將分別，我與妹將往衛國探視外祖母，留成周之日無多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