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兒子們除觪和兩個未冠禮的庶子外,在國中都各有采邑,平時並不常來後宮,我很少見到他們,像今天一樣齊聚一堂更是罕見。其中,最長的世子僖已經快四十歲了,身體有些發福;最幼的世子益十六歲,還和我一樣梳著總角。他們一一向周王獻贄拜禮後,父親傳我名字,讓我也上堂覲見。咦?也有我的分嗎?還以為今天只是站在後面當擺設。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到眾人前面。庭內的聲音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視線從四面八方彙集在我身上。這種被矚目的感覺並不陌生,自從上祀日觪的惡作劇以後,我已經漸漸習慣了。但是經過燮面前的時候,我的心卻開始砰砰地跳,只覺得一束溫柔的目光投來,陣陣蜜意淌過,臉上變得燙燙的。心裡有個聲音說,燮在看你,要好好表現。我暗暗地深呼吸,斂眉觀心,緩步上階。走到堂上,接過儐者手中的盛著榛子棗慄等乾果的小竹笲,捧在手上,款款向周王下跪獻禮。使者上前接過竹笲,周王語氣平和地說:&ldo;公女請起。&rdo;我慢慢地起身,垂目靜立。片刻,只聽周王清朗的聲音對父親道:&ldo;去年公女至成周,太后見之甚喜,離去後仍念念不忘,常與吾提起。&rdo;父親恭聲道:&ldo;太后謬愛。&rdo;周王笑而不語。見禮完畢,我退出殿堂,拾階而下。我走過眾人,目不斜視,卻能感覺到燮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回到佇列中,我忙抬眼望去,燮果然正在看我,唇邊漾著淺淺的微笑。四目交纏,我的心一陣激盪,雙頰隱隱地發熱,嫣然地向他綻開一朵笑容。燮的眼睛中亮起一抹光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我的心盛滿了幸福,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天地間只剩下綿綿對視的兩人。儀式很快結束了,我跟在母親身後回宮,燮也和諸來賓一起,在卿大夫們的引導下往館中休息。回到宮室內,母親走到鏡前,兩名世婦忙上前替她解下厚重的朝服和配飾。換上常服後,母親倚在几上,揮手讓旁人退下。我看她神色疲倦,心中又掛念著燮,便想告退。還沒開口,母親卻抬頭問我:&ldo;方才諸侯中有一青年,位列第三,可是晉侯?&rdo;我一愣,沒想到她會直接問起,遲疑了一下,答道:&ldo;然,正是晉侯。&rdo;母親點頭,看著我,微微一笑,說:&ldo;我觀他氣宇高華,當時便心想,無怪乎姮會喜歡。&rdo;我尷尬地笑笑,直覺她一定還有話要說。母親合上眼睛,手指慢慢地揉著太陽穴,嘆道:&ldo;吾女向來聰穎,我也無再多說,母親還是那句話,男子之心最不可靠,姮當好自為之。&rdo;我輕輕答道:&ldo;諾。&rdo;她眼睛半睜,看了看我,又微微合起,說:&ldo;今日勞累,姮回去休息吧。&rdo;我應諾,向她行個禮,轉身離去。沒走多遠,她又在後面開口道:&ldo;姮乃杞國公女,這兩日切不可任性妄為,四處亂闖,以免落人笑柄。&rdo;我聽了大汗,母親真夠了解我的,居然料到我會去私下找燮。不過,這阻止不了我的決心。母親擔心的不過是&ldo;落人笑柄&rdo;,也就是說不讓人發現的話就沒事了。夜晚,明月高懸。我穿著一身輕便的裙裳,手戴青金石鏈,腰掛鳳形佩,大搖大擺地去找觪。丘今天大概是得了母親的吩咐,一步不離地跟著我,即便沐浴如廁也守在旁邊。我說老是待在這院中太悶,想去苑內賞月。她說,宮中住了不少貴客,國君下令內眷不得隨意走動,君主還是改日再去。我撇撇嘴,那去太子處總不會有事吧?丘想了想,說,君主既然想去,老婦當陪同前往。我應允,讓她在後面。觪見到我來,大感意外,開心地跟我說:&ldo;來得正好,為兄得了張好琴,剛想送去給姮一試。&rdo;我欣喜地說:&ldo;琴在何處?&rdo;觪笑道:&ldo;就在室內,姮隨我來。&rdo;於是,兩人笑眯眯地進屋,把丘留在了堂上。丘很聰明,處處防得嚴絲合fèng,我想溜出去簡直沒門。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萬萬沒想到人人稱頌的正人君子觪已經被我用一盤水果沙冰收買了。宮裡有一處冰窖,每年冬天,凌人將冰塊藏入窖中,可以像現代的冷庫一樣保鮮食物。去年夏天特別熱,我懷念起了以前家裡保姆給我做的刨冰,但是丘說那些冰是從河裡直接拖回來的,不乾淨,會吃壞肚子。於是,冬天的時候,我讓凌人把井水凍成冰收入窖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