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任卻沒有回答，淺淺地一笑，徑自朝前方的殿臺走去。堂上，寺人已經點起了燭火。王姒正倚著漆幾，出神地望著外面，不知在想什麼。聽到響動，她轉過頭來來，火光明滅，看不清表情。&ldo;晚風漸涼，太后久坐於此，於身體不利，還是回宮用膳吧。&rdo;見禮後，摯任上前，一臉關切地說。王姒笑了笑，輕輕搖頭，聲音有些疲憊：&ldo;我今日食慾不佳，回去也是煩悶，還是醴宮中清靜自在。&rdo;說著，她將視線移向我，緩緩招了招手：&ldo;姮，過來。&rdo;我的心突了一下，不知她想說什麼，壯壯膽，應諾上前。王姒拉過我的手，將我端詳著，目光微有些複雜。好一會，她輕聲嘆道：&ldo;姮出落得如此美貌，我心下甚是喜愛，本欲加以尊榮，惠及汝母國，不想……&rdo;她沒有說下去，卻將手在几上悶聲捶了一下。我心中一驚，垂眸避開那目光，伏拜道：&ldo;姮本微小，不敢奢望。&rdo;王姒沒有說話，堂上一片寂靜。稍頃，只聽摯任在一旁勸道：&ldo;太后喜愛公女，自是想多加提攜，然人各有命，事已至此，太后也不必過於在意。&rdo;風從背後吹來，涼颼颼的。我仍舊跪在榻前，雙眼看著席上精細的紋路在搖曳的火光中若隱若現。良久，王姒淡淡的語聲從頭頂傳來：&ldo;姮起身吧。&rdo;心稍稍放鬆了些，我口中稱謝，從地上起來。王姒看了看我，望向堂外，幽幽地低聲重複道：&ldo;人各有命嗎？&rdo;她忽而一笑，對摯任嘆道：&ldo;洵，我到底是老了。&rdo;摯任一訝，似有瞬間愣神，隨即堆著笑容道：&ldo;太后何出此言？依妾婦看來，太后髮膚與十年前相比，未改絲毫。&rdo;王姒卻是隻是淡笑，並不言語，或許是光線的關係，頰邊竟浮現著些許滄桑之色。天色即將全黑之時，王姒終於從榻上起來，平靜地吩咐回宮。侍從們點起火把，一行人簇擁著離開了林苑。簡單地用過膳食，王姒沒有像往常一樣留下誰敘話，只說今日勞累，讓我們各自歇息。今日的確勞累。沐浴洗漱後，我躺在c黃上，一動也不想動。脖子上癢癢的，我摸去，發覺是姬輿的玉韘墜向了一旁，勒住了絲絛。我將玉韘拿起，昏暗的燈光下，夔紋的線條流暢優美，手指觸在面上，光滑溫潤。細看之下，有些毛髮般微小的傷痕，想來是射箭時磨到的。睏意漸漸襲來，光線氤氳，眼前彷彿出現了那雙盛滿期待的星眸，殷殷地注視著我。隔了會，又想到摯任的話，繼而，母親的樣子映在腦海中。我似乎能聽到她柔聲喚著我的名字，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親切至極。恨她嗎？我早已這樣問過自己，但激動過後，心中只餘萬千交雜的思緒，無法用任何一個字概括，只覺艱澀無比……第二天，我在沉睡中被寺人衿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只見天已大亮。寺人衿手裡拿著一卷木牘，對我說：&ldo;君主，杞國使者清晨攜書前來，說有要事，請君主務必即刻拆閱。&rdo;&ldo;書？&rdo;我打著哈欠坐起，接過木牘。開啟，只見上面的是觪的筆跡，字不多，我看完卻驚得呆在當下。信中，觪用辭簡練，語意急切，說母親不久前舊病復發，幾日內愈發沉重，針石巫醫全無用處，盼我趕緊回去。心驀地一抽，使者來鎬京，馬不停蹄也需好些天……我不再多想，趕緊起c黃，叫寺人衿立刻去收拾行李，自己馬上穿好衣服去見王姒。堂上，王姒看完觪的信，也是一驚，忙傳來使者詢問詳情。使者卻對她的問話一個字也答不上來，只說事情緊急，太子並未多說。王姒沉吟片刻，轉向我，說：&ldo;想來汝母病況必是要緊之至。&rdo;我道：&ldo;吾母一向有疾纏身，去年冬時曾犯過一次，已是危急，不想如今又復發，姮心中憂恐，特向太后請辭。&rdo;王姒點頭，道：&ldo;如此，姮速速返國，勿再耽擱。&rdo;說完，她又交代安撫了一陣，我應諾，告辭而去。回到房中，只見到處亂糟糟的，寺人衿將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出來，一件件地收拾到包袱裡。過沒多久，王姒派了幾名寺人前來幫忙，很快，行李便收拾齊備了。辰時，御人架著車，與幾名侍從使者一起候在了宮門前，我向王姒拜別，同寺人衿一道登上馬車。只聽啪地一聲鞭響，車子載著我們，轔轔地在宮道上賓士起來。王宮守衛重重，御人不時地放慢車速，透過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