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王姒此時必然怒火中燒,說不定會拿我質問上一兩個時辰,心中準備了長篇的應答方案。不想,她到了醴宮,卻只在堂上坐著,望向殿外的樹林,一語不發。良久,她說困了,想到室中小睡片刻,由世婦攙著往堂後走去。整個過程,她沒對我說過一句話,那步伐慢悠悠的,看上去竟覺得有些蒼老。其實想想也不難理解。今天,姬輿將我掠到馬上那一刻起,不,長遠地說,應該是周王開始與王姒有隙的那一刻起,她的計劃便註定是成不了了,再生氣也於事無補。不過,她輸得並不算徹底,因為姒氏最終還是要與姬輿聯姻了,有失有得,心裡平不平衡就要靠自己調節。而讓我始終捉摸不準的是周王,他行事總是那麼出乎意料。我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他會那麼幹脆地答應姬輿呢?我將目光投向道旁一片裸露的青苔,上面,光斑疏離,一隊螞蟻忙忙碌碌地往上走,似乎正在搬運著家當。記得以前書上說,螞蟻搬家是因為要下雨了。我看看天,枝葉的間隙中,藍天依舊,似乎不會變。再朝那青苔上看去,卻見一道影子遮住了光照。我望向身後,夕陽的餘暉自坡上斜照下來,燦燦地透過青翠的枝葉,那滿天碎金之中,姬輿正站在不遠的階上,默默地看著我。我訝然,剛才自顧著神遊,竟絲毫未覺察他的到來。再度相見,心緒不復之前的激烈,兩人靜靜相視,沒有言語,四周只餘高高低低的鳥鳴和風穿過林間的沙沙聲。片刻,我淡淡一笑,將身體向旁邊讓了讓,示意地用手拍拍階面。姬輿似乎躊躇了會,邁步下階,走到我旁邊,與我並排坐在階上。一側的光線瞬間暗下,我看著姬輿,雖然和他算是熟悉了,但從現在這個角度觀察卻還是頭一回。平平視去,他肩膀比我的要高出許多,稍稍抬眼,他完美的下顎和線條流利的脖頸落入視線。再往上,如羽長睫下,星眸此刻寧靜得如一泓清水,澹然注視著前方。我微微一怔,什麼時候開始,姬輿的樣子,不再高傲得難以接近,而變得如現在一般可以平和相處?或者,他本沒有變,變的只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好像發現了我的注視,姬輿回過頭來。我笑了笑,問他:&ldo;虎臣何時來的?&ldo;姬輿看著我,目光柔和,道:&ldo;剛來不久,見公女正凝神獨處,未敢打擾。&rdo;我莞爾,指指青苔,對他說:&ldo;有書雲,蟻群徙乃將雨之兆,姮方才一直琢磨,不知虎臣可信?&rdo;姬輿看向青苔,眸中微有訝色,唇邊卻漸漸噙起一抹笑意。他也朝天上望了望,對我道:&ldo;今日晴好,似不會有雨,書中可曾說這是幾日之兆?&rdo;我笑起來,輕聲道:&ldo;姮也不知,許是日久忘了。&rdo;姬輿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我,夕陽蘸在了他的頰邊,微微染上了一層落霞的顏色。那目光中包含著某種深切的東西,灼灼攝人,似乎空氣也變得溫熱起來。我望著他,笑容漸漸凝在臉上,不太自然地移開視線。又是一陣默然。&ldo;今日午時太子來醴宮,可是虎臣之意?&rdo;過了一會,我問。&ldo;然。&rdo;姬輿停了停,又道:&ldo;輿託太子到醴宮中尋公女,若半個時辰內引得公女往教場中觀射,下月便親自教其射御。&rdo;&ldo;哦?&rdo;我想起當時狀況,從王后宮到醴宮老長一段路,還要限時將我領到教場,不禁覺得好笑,怪不得太子瑕要騎駒。&ldo;公女。&rdo;&ldo;嗯?&rdo;&ldo;今日之事,輿未曾事先告知,多有唐突之處,公女若心中有氣,輿願領責罰。&rdo;我止住笑意,詫異地望向姬輿。只見他定定地看著我,臉上紅暈彤彤,雙眸熠熠:&ldo;然,輿絕不後悔。&rdo;我注視著姬輿,沒有開口,只覺胸中,心篤篤地在跳。稍頃,我往袖中探去,摸出一方舊絹帕,上面,嫣紅的桃花隱約可見。我看了看,對他說:&ldo;虎臣,姮思考多日,這絹帕既伴隨虎臣多年,當送與虎臣。&rdo;說著,將它遞給姬輿。姬輿眸光倏地變得黯淡,嘴唇微微抿起。我拉過他的手,將絹帕放到他手裡。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ldo;虎臣,姮乃平凡之人,無可擔保太多,然,將來為君之婦,定當努力持家。如今你我婚約未定,虎臣將此帕收下,六禮之前,若虎臣心意有改,只消還之與姮,婚事自會撤去,絕無拖累。&rdo; 摯任[更新時間:2007-12-16 17:32:13 本章字數:3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