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雖努力保持鎮定,頰邊卻再度騰起熱氣。&ldo;神君,&rdo;這時,龍君突然出聲。他轉過頭來,先陰晴不定地剜我一眼,隨後看向子螭,問:&ldo;接下來要喝什麼?玉露還是清嵐?&rdo;子螭看看他,想了想,道:&ldo;玉露生於仙山之巔,我曾在三更時在月下取瓊池之水來烹,味道正好;清嵐生於崖上,其性堅強,若取林間露水來烹,才最是出色。如今在這蓬萊海邊,清嵐為宜。&rdo;龍君應聲,頗有默契地微微頷首。我對這些刁鑽的飲茶之道並無興趣,與這二人坐著亦渾身不自在,說聲&ldo;告辭&rdo;,起身離開。子螭對我的不理不睬似乎並不在意。我並不是每天都能見到他,可是他總會隔三差五出現一次,不過身邊南海龍君,只有他自己。妖男很快就開始閉關煉妖丹,少了他,我更加不自在。我深知自己對這位行為不端的神君實在招架乏術,於是子螭每次來,我就叫上附近山林裡相熟的妖獸們過來玩耍。狐狸啦松鼠啦棕熊啦野獾啦兔子啦等等等等,把屋前的空地塞得滿滿的,反正不讓自己落單。可是子螭不慍不火,他就坐在那老松下,不是帶些文書來批閱就是靜靜坐在那裡,神態從容,卻把我盯得發毛。除了這件事之外,蓬萊的日子還是過得很平靜的。妖男的丹藥練得很順利,沒多久就成功了。煉好了就須儘快給灰狐狸服下。夜裡,妖男選了時辰,施術讓灰狐狸熟睡,在屋前擺起法陣。月光下,松枝掩映,濤聲如訴。我立在旁邊,看著妖男唸唸有詞。那妖丹已經不復過去那詭異的暗紅,煉得色澤清淡純正,在妖男掌間泛著晶瑩的微光。妖男神色沉凝,低喃著法咒,灰狐狸仍閉著眼睛,周身漸漸被一團月華般的光澤裹起,片刻,她緩緩張開了嘴。妖丹輕盈地從妖男掌間飛起,緩緩落入灰狐狸口中。我緊張地看著妖丹的光芒隱沒在灰狐狸口中,片刻,消失不見。看看妖男,他盯著灰狐狸,神色嚴肅。漸漸地,灰狐狸睜開了眼睛。&ldo;初雪!&rdo;我欣喜不已,上前望著她。灰狐狸卻目光渙散,眼睛愈發圓睜。&ldo;啊!&rdo;突然,她口中發出刺耳的嘶叫,似竭盡全力一般,身體開始抽搐起來。我大吃一驚,妖男急忙上前,念動口訣。可是沒有用,灰狐狸依然尖叫,四肢蜷起,神色扭曲而猙獰。我趕緊用握住她的爪子,使出法術。力量從指間緩緩流淌而出,冥冥間,我能感覺道鼠王的妖丹在灰狐狸體內散出妖邪的氣息。心中暗驚,怎會如此,難道這妖丹還未煉化?&ldo;那是鼠王作孽太深,怨氣隱藏其間不肯散去。&rdo;身後,一個聲音緩緩傳來。我回頭,子螭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佇立月光下。&ldo;閃開。&rdo;他淡淡道,一把將我拉開,伸手覆在灰狐狸胸口。金色的光芒和正而溫和,從他掌間透出。灰狐狸的身體似感應一般,方才那團微光又漸漸裹在四周,她仍圓瞪雙目,卻不再抽搐,少頃,她口中突然吐出一股黑氣,眼睛倏而闔起。子螭將手收回,站起身來。我正要再上前,一個身影已經搶先過去。妖男俯身看著灰狐狸,伸手小心地按在她的脖頸上,片刻,神色變得蒼白。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我也伸手過去。手指下,灰狐狸的脈搏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似乎隨時會消失不見。我大驚,忙聚起神力,剛要施術,手卻被捉住。&ldo;她氣脈脆弱,強行續命將適得其反。&rdo;子螭聲音低低:&ldo;只能由她自己挺過來。&rdo;我定住,看向子螭。他注視著我,神情嚴肅。再看向妖男,他仍看著灰狐狸,一動不動,月光下,側臉如石雕一般。周圍好像瞬間安靜,只有海濤聲仍不斷傳來,一下一下,將我的心推向谷底。灰狐狸躺在那裡,雙目緊閉,一點聲息也沒有。&ldo;……阿芍……&rdo;那尖細的聲音隱隱徘徊在腦海,笑靨與面前的樣子重疊,眼前倏而迷糊。&ldo;怎會如此……&rdo;我喃喃道,聲音哽在喉頭,再也說不出來。十幾年來,我總以為可以憑著一番心意讓灰狐狸恢復如初,不想到頭來,竟還是一場空。無力的感覺從心底漫開,涼颼颼的,眼淚不可自抑地淌了下來。身後,一雙手默默按在我的肩上,隔著衣料,溫暖如許。我沒有回頭,只望著灰狐狸,將手握著她已經發涼的爪子,低頭抽泣不止。&ldo;……臭方士……&rdo;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含混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