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後莞爾,卻沒再說什麼。或許各懷心思,這茶喝得不鹹不淡,我也並不打算跟徐後敘什麼舊,一盞茶之後,推說還要回復稟報尊長,告退而去。淮南畢竟有近十日的路程,我回到府中,忙不迭地去見郭夫人,又清點祭品準備行囊。第二日,宮中來了人,卻是送花木的。徐後果然送了些蘭竹桂樹等花木,由管事安排,植入各處庭院。不過,分到我庭院中的,卻是許多虞美人。&ldo;虞美人喜光,夫人庭院開闊無蔭,正好種植。&rdo;送花來的園丁恭敬地說。我覺得有理,便讓他們去種。七月初五,我帶著一車的祭品,踏上了去淮南的路。往東的道路筆直,正是我嫁來雍都時走過的。天晴多日,道路沒有坑窪積水,很是平坦。魏府護送的府兵是魏郯走之前留下的,有十來人,加上阿元、李尚父子和公羊劌,隊伍夾車帶馬,很有些勢重的樣子。公羊劌一身利落衣袍,佩劍騎馬,儼然遊俠。李尚的身體已經恢復到能騎馬了,布衣鼓風,骨架清癯。夏日炎炎,沿途大片農田的莊稼長勢正好,滿眼油綠。&ldo;若丞相得勝,軍士歸來,正好能趕上秋收。&rdo;在路旁歇息時,李尚望著周圍道,&ldo;今年風雨調和,收成當是不錯。&rdo;戰火四起,人民流離,以致各地田地荒蕪,產糧銳減。無論哪路豪強,養兵要吃飯,紮根更要吃飯,於是搶掠糧食成了各地匪霸的專職。在這方面,魏傕卻做得出色。在我眼裡,他雖然是個披著丞相衣冠的土匪,卻頗懂經營之道。他把所轄州郡的無主之地收為官田,令軍士閒時耕作,收穫充作軍糧。幾年下來,雍州倉廩豐實,乃為此舉之功勞。如今軍士要去打仗,朝廷又出新令,准許來雍州的流民分取田地耕種,每年繳納賦稅。我不太懂政治,不過從阿元或者做活的家人議論話語之中,我能聽得出眾人對魏傕的滿意。&ldo;掌事以為,丞相此番討譚熙,勝算幾分?&rdo;我沉吟片刻,低聲問李尚。李尚摸摸鬍子,道:&ldo;某淺鄙,丞相討譚,勝算當有八分。&rdo;我訝然:&ldo;這麼高?譚熙兵力可有兩倍於丞相。&rdo;李尚笑而搖頭:&ldo;夫人,勝負之事不可光以兵力而論。兵多而無良將,器利而無良謀,於事無補。&rdo;我聽著,將信將疑。這時,忽然,不遠處牛車傳來&ldo;咕咚&rdo;一聲,像有什麼撞在車板上。那牛車是裝祭品的,我準備的和李尚一家準備的都在上面。一名小卒手忙腳亂地把遮蔽祭品的糙席掩好,朝我們這邊賠笑:&ldo;夫人,方才牛車未停穩,一罐酒倒了,幸未溢位。&rdo;我要往東,李尚一行要往南,兩日後,我們要分別了。&ldo;管事,一路保重。&rdo;我仍不放心,可到了此處,只好對李尚這麼說。李尚向我一揖:&ldo;夫人放心,某必不負夫人所望。&rdo;公羊劌下馬來,手裡提著一壺酒。我看向他,道:&ldo;此後,李管事和阿煥便拜託公子。&rdo;公羊劌一貫的表情無波,頷首道:&ldo;自當效力。&rdo;他停了停,卻問我,&ldo;淮南,有仲勳牌位麼?&rdo;仲勳是我二兄的字。聽到這話,我怔了怔,片刻,點頭苦笑:&ldo;若沒有,新做也要擺上去。&rdo;公羊劌頷首,將手中的酒壺遞給我:&ldo;替我敬他。&rdo;我看去,那陶壺小而圓,壺口的泥封帶著灰。這酒我認得,長安觴樂窖的陳釀瓊蘇,是二兄從前最愛喝的。我抬頭望望公羊劌,眼角忽而有些澀意。&ldo;好。&rdo;我深吸口氣,將酒收下。另一邊,阿元抹著眼睛,跟她的父親和兄長叮囑來叮囑去。奈何兩隊人都要趕路,不好耽誤時辰,只得各自上了車馬,分道揚鑣。&ldo;夫人,&rdo;阿元仍然眼圈紅紅,&ldo;他們要去多久?&rdo;我心裡也沒底,卻安慰道:&ldo;放心吧,有公羊公子在,用不了多久。&rdo;她滿臉幽怨:&ldo;如今也不愁衣食了,為何還如此拼命。&rdo;我撫撫她的頭,沒說話。李尚風浪見識得多了,對於&ldo;將來&rdo;二字,恐怕比我們想得多得多。我知道他想趁著自己還未龍鍾,多為家人攢下些傍身之物,所以即便我開口阻攔,他也想去江南一試。我最終還是沒再攔他,他要闖蕩,在這亂世,又有哪條路是全無風險的呢?沒有。因為祭品帶了不少,故而雖與李尚等人分道,我們行路卻沒有快多少。有一件事我很擔心,運祭品的牛車總是&ldo;咚咚&rdo;作響,那上面有天子賜的東西,我怕毀壞了。歇息的時候,當我再一次聽到異響,終於忍不住下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