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阿元關上門,皺眉對我說:&ldo;夫人,郭夫人怎麼這麼說你?你每日晨昏定省,cao持家務從無拖沓,接人待物亦是和氣,昨夜不過醉酒起晚些,郭夫人就言語刁難。&rdo;我坐到案前的榻上,舒展一下僵硬的身體:&ldo;什麼刁難不刁難,她這樣也是自然。&rdo;&ldo;如何自然?&rdo;阿元不解,我看看她,道:&ldo;我進魏氏家門,首先遇到的尊長就是郭夫人。姑氏有教導之職,我若行為出錯,落到別人眼裡,首先會說姑氏不教。&rdo;阿元還是疑惑:&ldo;可從前她也不曾說你什麼。&rdo;我說:&ldo;從前是從前,如今丞相和大公子都回來了。&rdo;阿元想了想,露出了悟的表情。&ldo;郭夫人可是主母,這般小心呢……&rdo;她嘀咕。我笑笑。郭夫人當然小心,她出身寒門,聽過以前還入過倡家。魏傕何等梟雄,她能從妾侍成為繼室,一步一步,靠得全是小心二字。&ldo;知道就好,將來你也要凡事謹慎,莫惹大人不喜。&rdo;我叮囑道。阿元唯唯。&ldo;是了夫人。&rdo;她剛想開門出去,又折回來,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給我,&ldo;這是今晨我去庖房看到的。&rdo;我接過展開,上面字跡密密,是李尚寫來的。昨日我同他議定買賣之後,他立刻讓阿煥去附近鄉中打探養畜的人家,問詢入手之事。他說已經看中了幾戶不錯的,城中的ròu價也已經打聽清楚,打算先做一筆試試。我想起盧公,像他這樣急於結交的人,宴飲必是不少。心中不禁有些興奮,我即刻取來紙筆回書,讓李尚看中了便做,不必顧忌。魏郯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魏安跟在他身旁,懷了抱著一隻弩機似的東西。&ldo;武庫新制了雲梯,明日軍中cao演,你去麼?&rdo;只聽魏郯問。&ldo;去。&rdo;魏安點頭。魏郯拍拍他的肩頭,道,&ldo;明日要早起,今日早些歇息。&rdo;&ldo;嗯。&rdo;魏安抱著弩機轉身離開,忽然看到我。&ldo;長嫂。&rdo;他停住步子,主動上前行禮。我莞爾還禮:&ldo;四叔。&rdo;魏安不再說話,快步朝他的庭院走去。我看向魏郯,他立在廊下,燈籠光映著半側頎長的身形。&ldo;夫君回來了。&rdo;我說。&ldo;嗯,回來了。&rdo;他看看我,五官的輪廓在燭火中有些柔和。魏郯已經在營中用過膳,回到院中,直接去沐浴。我已經沐浴過了,頭髮上還帶著溼潤。在室中無事,我讓阿元把燈臺移到鏡前,坐下對著鏡子解下頭髮,用一塊幹巾帕細細擦拭。羊形的陶燈上,火苗在燈糙的頂端靜靜燃燒,半閉的羊眼上釉色泛光。心思有點亂,夜風不溫不涼,我似乎能嗅到淡淡的水汽味道。魏郯沐浴過後,就會回到這室中,接下來,他會做什麼?答案不言而喻,夫妻同寢,順理成章,他應該要完成新婚那夜沒有完成的事吧?巾帕一下一下地滑過髮絲,麻麻的。怕麼?我當然不怕。我十五歲就已經嫁作人婦,可許多年過去,對於c黃笫之事卻是個十足的白丁。這不能怪我,韓廣不通人事,夜裡最多也就是抱著我睡覺,以至於許多年來,我沒有生育。韓家舅姑的臉上不好看,他們覺得是我不行,而我卻無法開口辯解。最後韓恬毫不猶豫地把我送走,無子也是因由之一。這也警醒了我,讓我明白要在魏氏立足,自己該抓住什麼。銅鏡中的人像蒙了一層金蜜色的薄紗,她的頭微微偏著,露出鵝蛋般的臉。她的面板白皙,唇色紅潤,與頰邊散落下的黑髮一道氤氳著柔和的色澤。我用巾帕慢慢揉拭著溼發,鏡中的人看著我。片刻,她眨眨眼,嘴唇微微抿起,烏黑的雙眸變得無辜,其中似乎有些盈盈的光澤。這表情是我的招牌。我從小不安分,沒有少闖禍,也沒有少受訓斥。久而久之,我就學會了在惹了別人生氣之後,可憐兮兮地睜著眼睛並小聲哀求,是我不好,勿惱了好麼?這樣做也的確很有用,無論父親母親還是別人,十有八九會怒氣全消或者不忍心再責怪我。裴潛曾經哭笑不得,說我這樣才是最無恥。我不否認,那時候,我最喜歡看的就是裴潛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因為斯文俊雅的裴潛是別人的,而齜牙瞪眼的裴潛才是我的……我閉閉眼睛,片刻,再睜開。鏡中的人看著我,從前的蛾眉已經修作柳眉,眼睛裡似乎也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態。我盯著她,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