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到了魏營之後,魏傕讓韓恬繼續留在了萊陽當太守。那個城池裡,唯一的變化恐怕就是韓家痴傻的次子沒了媳婦。魏傕的兵馬有一個很響亮的名聲,就是不擾民。在接下來幾日的路程裡,我深有體會。程茂領著三百人的隊伍,行宿都是大事。可他從來不去煩擾任何一戶人家,果腹用糗糧,歇息則露宿,也決不讓手下軍士的馬匹糟蹋農田。與一些軍閥流寇過境搶掠的惡習相比,魏傕的兵馬簡直斯文得秀氣。當然,在這亂世上,也不是你安分就能平安無事的。快到雍州地界的時候,一彪人馬突然從兩旁山坡衝出,足有兩百人。為首者大呼:&ldo;留下車馬輜重,饒爾等不死!&rdo;程茂大怒,下令備戰,眾軍士即刻將車馬團團圍起,擺出陣型。那些人來勢雖猛,卻看得出是一群烏合之眾,兵刃簡陋,只知猛衝。只見程茂暴喝一聲從陣中衝出,手起刀落,那為首者已經被他斬於馬下。剩下的人見勢頭不好,便要散去,程茂令弓弩手放箭,一時間慘呼四起;他又令軍士追擊,未過半晌,已經俘得百餘人。&ldo;我乃魏丞相麾下,大顓陌亭侯程茂!&rdo;程茂出馬,大聲喝道。他後面的喊話我沒聽清楚,因為聽到他報名號的時候,有些吃驚。不得了,我心想,如今一個小小的屬將都能封亭侯了,魏傕果然能隻手遮天。程茂還在喊話,說天子定都雍州,要他們歸順朝廷不得造次云云。那些流寇已經被俘,剩下的力氣全用來唯唯應許或者大聲求饒。程茂見他們順服,讓軍士用繩索捆起,押解隨行。&ldo;茂不才,教夫人受驚。&rdo;完事之後,程某下馬到我車前,行禮歉道。方才畢竟真刀真槍亮在眼前,說不害怕是假的。我隔著簾子,強自地平定心氣,道:&ldo;將軍何以自責?若無將軍,我命休矣。&rdo;程茂道:&ldo;前方有村舍,夫人且忍耐,不久便可歇息。&rdo;我頷首:&ldo;有勞將軍。&rdo;程茂再禮退去,沒多久,車馬重新走起。憑空多出一百多人的俘虜,隊伍走得有些艱難。不過程茂顯然估計充分,因為前方一馬平川,他們不大可能再被什麼人偷襲。再走不到十里,如程茂所言,果然有村舍。程茂命軍士看押好俘虜,吩咐隊伍停下歇息。可停下來沒多久,他們發現村舍那邊出來了許多人,朝這裡圍攏過來。程茂一驚,忙令軍士戒備,又派人上前查問。結果虛驚一場,這些村人是聞得這隊伍俘虜了附近作惡的流寇,特地走來道謝的。&ldo;自長安亂起,附近山林多聚賊寇,劫掠路人,騷擾鄉野,不堪其擾。如今將軍掃除惡賊,實我百姓之幸。&rdo;村老向程茂一禮,感激道。程茂將村老扶起,道:&ldo;我等師出魏丞相麾下,今天子定都,國祚安穩,自當掃除四方殘寇,保百姓安康。&rdo;這話出來,村人皆稱道,又簞食攜漿犒勞將士,程茂皆婉轉推辭。我在車上坐了許久,等到村人七七八八地散去,才從車山下來,活動活動筋骨。&ldo;夫人。&rdo;程茂見我出來,愣了愣,上前行禮。&ldo;我下車透氣罷了,將軍不必多禮。&rdo;我微笑。程茂頷首,看看四周,命人將附近一棵樹下的石板擦拭乾淨,請我到那邊坐下。&ldo;那些人,將軍如何處置?&rdo;我問。&ldo;前方便是雍州的柴郡,交與郡守便是。&rdo;程茂答道。我看著他,笑笑:&ldo;將軍每回遇到流寇來襲,必擒住隨行,以昭彰鄉民麼?&rdo;程茂愣了愣,目中精光一動。&ldo;也並非每回如此,&rdo;他面色不改,&ldo;若遇險峻之地,俘虜不可攜行。為使其不繼續作惡,只得就地斬殺。&rdo;&ldo;這是大公子說的,作惡匿跡,行善留名。&rdo;說罷,他補充道。我一愣,片刻,笑了笑:&ldo;如此。&rdo;程茂不再多言,向我一禮,轉身走開。將俘虜交給柴郡郡守之後,程茂押著車駕,正式進入了雍州。雍州靠近洛陽,自古以來乃殷實之地,城中還有皇帝的一處行宮。至於為何天子定都雍州,還須從這亂世之始說起。先帝在世的時候,立嗣之事就已經在朝中攪得沸沸揚揚。以我的姨母劉太后為首的一系意屬皇長子琛,而先帝則偏向卞後所生的皇子箴。卞後出身豪強之家,多年來,卞氏在朝中籠絡了大批臣子,卞後的兄長卞威更是被先帝任以大司馬之職。就在我嫁走那一年的年底,先帝突然駕崩。傅氏已經滅門,劉太后已經故去,卞後再也沒了顧忌。她拿出先帝遺詔,立皇子箴為新帝,封皇子琛為河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