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阿謐擦過身之後,我給她輕輕地穿好衣服,阿謐被我弄醒有些不樂意,我連忙哄她入睡。外面忽而傳來一陣腳步聲。&ldo;大公子……&rdo;家人的聲音被推門聲打斷,我抬頭,魏郯站在門口,鐵甲的聲音有些吵,四目相對,我連忙將一根手指抵在唇間。魏郯的動作頓住,遠遠地看著阿謐,臉上的稜角瞬間變得柔和。我起身,朝他走過去。魏郯立在門內,一動不動。不知為何,我朝他走過去的時候步子很急,可還差一兩步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停了下來。阿謐要睡覺,室中的光照並不明亮。魏郯手裡提著頭盔,面容比從前黧黑了一些,卻更顯得眉目和輪廓銳氣十足。一些說不清的情緒湧上喉頭,這張臉,我一直盼望著,我見到的時候也總在夢境裡,以致於現在見到他,我仍有些不敢相信。&ldo;怎一見到我就哭?&rdo;魏郯的聲音有些無奈,未幾,他的手攬過我的肩頭。一剎那,我卻哭出了聲來,抬頭看著他,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把視線模糊。&ldo;無事了……&rdo;魏郯似乎儘量把聲音放得溫和,吻吻我的額頭,撫著我的背安慰道,&ldo;無事了,嗯?&rdo;他的嘴唇乾燥而粗礪,身上的氣息滿是汗水和塵土的味道。我緊緊地環著他的腰,愈發哭得不能自抑,過了會,又抬起頭,洩憤地用力錘他的肩膀和胸膛:&ldo;你……你一個字也不肯給我!我帶著阿、阿謐差點被人騙了!我、我前兩日還在給你戴孝……嗚嗚……我以為你死了!嗚嗚嗚嗚……&rdo;&ldo;無事了……&rdo;魏郯的聲音歉疚,雙臂抱得更緊,把我的頭按在胸膛上,卻任我踢打。燭火泛著桔紅的顏色,魏郯立在木架前解盔甲,一邊解,一邊不住偷眼看我。我坐在榻上,哭是哭完了,卻還一陣一陣地抽著氣。我看他解腰帶解了好一會,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上前幫他解。&ldo;不必,&rdo;魏郯按住我的手:&ldo;全是泥塵血跡,髒。&rdo;我瞥瞥他的鐵甲,果然,髒兮兮的。而他的胸甲上,有一大片明顯的溼漉漉的痕跡。&ldo;方才你怎不說。&rdo;我又好氣又好笑,繃著臉。&ldo;夫人出氣,為夫豈敢打斷。&rdo;魏傕看一眼那狼藉之處,誠懇地說,&ldo;夫人若再想出氣,待為夫將鎧甲脫下,包夫人打起來手腳不疼。&rdo;我的唇角忍不住動了動,卻不想讓他看破,轉身坐回榻上。案上有壺有杯,我想著魏郯回來還沒喝過水,拿起杯來斟滿。這時,忽然,一疊紙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愣了一下,抬頭。魏郯一手拿著卸下鐵甲,一手拿著那疊紙。&ldo;何物?&rdo;我問。&ldo;信。&rdo;魏郯說。我訝然,接過來。那是一疊厚厚的紙,足有十幾張。開啟,裡面一張一張,畫的都是小人。穿著盔甲的小人,穿著短褐的小人,打著赤膊的小人。小人坐在船上,沒過兩天,他又騎在了馬上。那馬兒跑過江河,跑過山嶺,跑過田野;有時候頂著日頭,有時候泡在水裡,有時候又淋著雨。這一張一張的紙,有的小人多,有的小人少,有的看起來是坐著一筆一筆畫的,有的是匆匆忙忙畫的。而無一例外,每一張的最後,小人躺在地上,隔著一片雲彩,有一個穿裙子的女人和一個更小的小人。魏郯的畫技永遠那麼差,把人的腦袋畫得奇大,看起來滑稽。我低頭看著,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可眼底又漫起了水霧。魏郯在我身旁坐下,看著我。我也看著他。那雙眼睛,顏色深邃,注視著人的時候,似乎有一股能把人牢牢攫住的力量。從前,我曾經覺得不自在,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開,可後來,我發覺它如此美好,能讓人沉醉。他伸手來,將我眼角的淚水輕輕拭去。指腹上的粗礪刮過眼眶,砂砂麻麻。我再也忍不住,坐過去,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上。&ldo;那時所有的訊息都要與後方隔絕,我的也一樣。&rdo;魏郯撫著我的頭髮,&ldo;我就都攢起來,等到回來一起給你。&rdo;&ldo;嗯。&rdo;我輕聲道,聽著他胸膛裡的心跳聲,閉著眼睛靜靜享受。&ldo;想我麼?&rdo;他聲音低低。&ldo;想。&rdo;我答道,魏郯不再言語,擁著我,輕輕摩挲著我的頭髮。魏郯雖然班師凱旋,可是魏昭和郭承的事還須善後。郭承在逃走的時候被城上的弩車射中,當場斃命。魏昭領著餘部兩千人奔走五百里之後,被魏郯部將陳豐拿獲。其餘殘兵,被殺被俘,總共七萬五千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