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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和這母女倆算是患難之交,她們對阡陌多有照顧。來到礦山的那個夜裡,阡陌跟著其他女人去水井邊洗漱,當她把臉上的汙垢洗乾淨,阿姆看到,拉著她嘰嘰咕咕比劃了很久。阡陌看了半天,明白過來,她在告訴自己,臉不能洗乾淨,不安全。她的面板白皙,本來就跟這些常年勞作的人很不一樣,在這個地方,女人是極少數,一個毫無身份可言的女奴隸,長得引人注目並非好事。所以,女人們風聲鶴唳,就連上了年紀的人,也會每日往臉上擦一把灰,唯恐被人惦記。不僅如此,阡陌也吸取了來路上的教訓。她把穿在外面的長袖開衫當作圍裙,把腰下圍住,讓自己的打扮在大體上看來跟別人有那麼一點像;她還把腳踝以下多餘的褲腳裁開,做成布條裹住手,以防在老繭長出來之前被水泡疼死。有時,阡陌覺得自己這樣簡直是悲慘得無以復加。但是仔細看看周圍的人,她就會平衡許多。阿姆她們被劫掠到這裡,背井離鄉,好些人已經衣衫襤褸。而阡陌有一身長衣長褲,還有一雙鞋,簡直是個富裕的人。因此,她十分低調地、謙卑地,從來不洗衣服,並且任由泥漿把鞋子糊出一層泥殼。銅山工尹剛剛上任一年,躊躇滿志。上回楚王突然來到,住了兩日便離開,他雖小心伺候,卻覺得做得不夠。礦山的官署雖不錯,可楚王在郢都養尊處優,這邊卻連個佐宴的樂人也沒有,相較之下,是清苦得很。工尹不想錯過討好楚王的機會,有些著急。幸好,他得族兄小臣符是楚王的近侍,工尹向他提起此事,想請他從國都中尋些女樂來。不料,小臣符將他罵了一頓。&ldo;你以為這是宮裡?大王可不糊塗,銅山這般重地,官署竟有女樂,豈非找死?&rdo;&ldo;不敢不敢!&rdo;工尹唬了一下,卻覺得不甘:&ldo;可如此,便是無法了?&rdo;&ldo;動動腦子。&rdo;小臣符笑笑,&ldo;大王雖脾氣難測,卻畢竟是個年輕人。我聽聞,附近澤中近來鱷魚兇猛,鄉人都嚷著要治鱷。待得大王來到,你稟明一二……嗯?&rdo;工尹眼睛一亮。獵鱷?楚王血氣方剛,愛好田獵,而鄂地盛產鱷魚,可不正是個好主意!想到此,他忙連聲謝過,欣喜地去cao辦起來。☆、清晨,阡陌在睡夢中被人吵醒。她揉揉眼睛,望向外面,天已經半亮了。監工大聲催促,奴隸們不敢怠慢,領了工具和乾糧,匆匆上工。領乾糧的時候,阡陌來得遲了一點,輪到她的時候,剩下的都是碎碎的小塊了。阡陌儘可能地抓滿手掌,全都填進肚子。逃跑要力氣,她至少已經學會了不挑食。不僅如此,這幾天來,每天都會攢一點點乾糧,藏在褲袋裡。路上傳來大喝的聲音,望去,只見許多士兵走過來驅趕人群,人們連忙避向兩旁。人群擁擠,待得那些士兵走過來,卻見原來是擁著一輛馬車。阡陌走動不得,又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馬車,不禁定住眼睛。每輛車都有車蓋,垂下各異的精緻飾物。就像她從前看過的壁畫那樣,車上兩人,一人是馭者,另一人則是地位高貴的乘者。而更讓她關注的,是馬車的模樣。獨輈的馬車,商代出現,兩週一直沿用,是普遍使用的樣式。頭有些發脹,忽然,身旁的人扯扯阡陌,她猛然回神,發現那些馬車已經到了近前。她趕緊跟別人一樣低下頭,待得車輪的聲音遠了,才敢再抬頭看。&ldo;陌!&rdo;身後一個聲音響起,阡陌回頭,卻見是一個頭發亂亂的年輕人,衝著她笑,把一塊乾糧遞給她。他叫芒,阡陌不知道他的具體名字,只跟著別人這樣叫他。芒二十幾歲的模樣,生得結實高大,通曉楚語和一些舒語、楊越語,還會寫字,是割糙隊的頭領,在奴隸中有些威信。阡陌推測,他應該是個犯人。因為他的額上,有一塊墨色的疤痕,雖然看不清楚形狀,但是阡陌知道,那時黥刑的痕跡。給犯人黥面,以示懲戒和辨認,在古代很普遍的做法。因為會講楚語,芒跟阡陌能說得上話,又常常領著阡陌這一隊去幹活,阡陌便有意地跟他套近乎。芒很熱心,是個和善樂觀的青年,發現阡陌什麼也不會說,便也大方地教她。這些日子,阡陌逐漸學會了更多的楚語,也是芒的功勞。看到他手裡的乾糧,阡陌連忙搖頭,把乾糧推回去。芒每日都要跑上跑下,還要去井裡,乾的活其實比她重多了,他更需要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