笞條在商王手中重重劈下，一道帶血的紅痕即刻斜斜貫穿躍的脊背。躍一聲不肯，動也不動地跪著。商王臉色陰沉，一下一下，毫不手軟。躍頭也不抬，只盯著地面，嘴唇繃得發白。雖是深秋，豆大的汗珠卻很快從他的額邊沁出。背上一道道交錯的傷痕織成血網，血滴在地上，染紅了新制地茵席。小臣庸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忍。想勸阻商王又猶豫，不安地袖著雙手。足足打夠了二十下，商王終於停手。&ldo;知錯了麼？&rdo;他冷冷問，聲音帶著些喘。沉寂片刻，躍開口，&ldo;知錯了。&rdo;小臣庸吊著的心放下來，想去攙商王坐下，卻被他推開。&ldo;為何一個女子！&rdo;他恨恨地瞪了躍一眼，把笞條扔到一旁。他深吸口氣，待得情緒稍緩，轉向小臣庸，&ldo;傳我令，出城尋人的武士，全部召回。&rdo;躍聞言，眼睛忽而一黯，下巴繃得更緊，卻沒有出聲。商王見他順從，也不再發火。他坐到榻上，從小臣庸手中接過白玉水盞，&ldo;這幾日堆積下不少事務，你明日去正殿。&rdo;&ldo;諾。&rdo;躍答道。話說完，他卻不動，仍跪在地上。&ldo;父親。&rdo;他望著商王，&ldo;日暈之事未盡，乞父王仍行卜貞定。&rdo;商王抬眼。&ldo;砰&rdo;一聲，他手中的白玉水盞飛出，險險擦過躍的臉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商王看著他，目光沉沉，臉上卻沒有一絲怒色。&ldo;你安分做個好王子，我就允你。&rdo;他聲音平靜。邶小臣的醫術不差。休養了七八日，罌的身體已經痊癒了不少，背上的傷口也結痂了。派出去的人傳回訊息，說路上的關卡已經不見了蹤影，暢通無阻。西方的氣候比大邑商寒冷，莘伯決定趁著寒氣未重，及早上路。於是，他來找罌談了一次。這些日子裡，他們雖然同處一宅，莘伯卻很少來。即便來到，他也是行些噓寒問暖之事，兩三句就結束了。看到莘伯臉上的鄭重，罌知道這回是正經事。&ldo;我等明日啟程，返莘國。&rdo;他開門見山地說，直截了當。罌頷首：&ldo;如此。&rdo;&ldo;你如何打算？&rdo;莘伯問。罌望著他清俊的臉龐，唇邊露出一絲苦笑。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辦？出了王畿，莘國是最好的去處。說起來，不管莘伯心裡想什麼，他做事算是厚道的，至少不強人所難。&ldo;蒙國君不棄，睢罌願返莘國。&rdo;罌正容，向莘伯一禮。莘伯微笑，目光柔和。載到邑外打了一頭野豬，拖回來的時候，人人都睜大了眼睛。&ldo;嗬，商丙！不賴麼！&rdo;邶小臣看到載這般架勢，嘖嘖讚道。莘國眾人寄居在別人的鄉邑中，衣食自理，許多日不曾沾葷腥。見到載獵來野豬，紛紛樂得跳起，不等載招呼，他們已經一擁而上把野豬抬走，興致高漲地忙活起來。&ldo;給我留兩隻腿！&rdo;載喊一聲。&ldo;知道，知道！&rdo;邶小臣捲起袖子，頭也不回地應道。載不再說話，朝內院走去。自從罌醒來以後，他與莘國這些人相處得不錯，有些事他們也並不瞞他。那個邶小臣，開始的時候，他說他叫錄，後來載從罌的嘴裡才知道他是莘伯的近臣。都是有秘密的人，載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自己也一樣。這許多人當中，只有罌知道他的身份。他留著鬍子，穿著破舊，還時時戴著一頂竹笠。即便這裡還是王畿的地界，也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他。他自稱商丙。商人的商，排行第三所以叫丙。罌曾笑他說這樣的名字在人群裡叫一聲，回頭答應的人多得是。莘國的眾人待他並無特別，他們認為載就是集市上幫閒為生的人，至於他為什麼會跟著罌，誰也沒有問過。載走進內院的時候，看到罌坐在門前，手裡夾著一根禾管。&ldo;怎不歇息？&rdo;他皺眉。&ldo;老是躺著，背都要生繭。&rdo;罌笑笑道，說著，她忽而瞥見載身上有血，吃驚地問，&ldo;你受傷了？&rdo;載低頭看了看，道，&ldo;哦，方才獵彘，是野物的血。&rdo;罌微微蹙眉：&ldo;你一個人去？&rdo;載目光動了動，微微昂首：&ldo;那自然。&rdo;罌瞅著那表情，不禁笑了笑。她覺得載與從前比起來變了許多，變得沉穩內斂，說話的神氣也沒了過去那樣的咄咄逼人。也只有和罌多說幾句的時候，載才會偶爾流露出曾經的孩子氣。&ldo;載，&rdo;她拍拍身旁的臺階，看著他，說，&ldo;坐下好麼？我有話同你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