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楊朝宗而非這些可悲的軍卒。
“不殺俘虜,自古以來,都是如此。若是誅殺俘虜,我們與賊兵何異?”孔晟淡然道:“況且,這些人原先都是官軍,受主將蠱惑投降叛賊,如今可以給他們一個改邪歸正的機會,目前兩軍交戰,正是用人之際,若是他們能戴罪立功,將來朝廷也能赦免其罪。”
雷霆進不以為然道:“三弟,你不可有婦人之仁啊,且不說這些賊人靠不靠得住,單是糧草問題,就無法解決。”
聽雷霆進又稱呼自己為“三弟”,又連番當眾質疑自己的決策,孔晟心頭不悅,聲音就冷了下來:“雷將軍,這不是婦人之仁,而是基本的道義法則,誅殺俘虜,天理難容。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真正靠得住的,靠得住或者靠不住的只有人心。”
孔晟霍然轉身,淡漠道:“我意已決。你們不消說了。打散俘兵,整編歸營,嚴格管束,由李彪李虎統率。至於糧草,楊朝宗所部盤踞寧陵廢城,一定儲存有糧草,此番他倉皇逃竄,想必來不及運走。穆大哥,煩勞你帶幾個人去寧陵探查一下。”
李彪李虎沉默了一下,慨然躬身應諾:“末將遵命!”
穆長風笑了笑,“我明白,我這就去。”
穆長風只是客卿的身份,不是孔晟的下屬,也沒有軍職。所以,孔晟可以兄弟相稱。
雷霆進皺了皺眉,還待要張口說幾句,卻被神色凝重的南勇給扯住了胳膊。南勇向雷霆進使了一個眼色,雷霆進有些不爽地跺了跺腳,這才勉強閉上了口。
孔晟眼角的餘光從雷霆進粗狂不滿的面孔上掠過,心如鐵石。
他不是要擺主將和上位者的架子,而是私交歸私交,在軍中或者正式的場合,雷霆進只是他一干下屬中的一個,如果他一直襬不正自己的位置,那麼對不起,他不可能因為顧念私誼就讓雷霆進放肆挑釁自己的權威。
今天的事情只是一次敲打,如果雷霆進還是不能調整好心態,孔晟就只能遣返他兄弟三人回睢陽。
見孔晟不虞而去的背影,雷霆進眉頭緊蹙,南勇壓低聲音道:“三哥,你與孔縣令雖有結拜之情,但在軍中,他為主將,你為麾下,你動輒當眾以三弟稱之,又連番反駁他的話,這極為不妥。名為兄弟,實有上下之分,三哥你要想清楚,不要到時觸怒了他,以軍法裁處,誰都救不了你。”
雷霆進呆了呆。
南勇又道;“你我兄弟在他帳下聽命,這是我父親和雷伯父的安排,也是看他文武雙全深謀遠慮將來必成大器,我們在其麾下聽用,日後自有一番前程。如果我等不能恪守分寸,不能以屬下自處,三哥,你想想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雷霆進雖然豪放粗魯,卻也不是傻瓜愚鈍之輩,自然聽得懂南勇的苦口婆心,他想了想,鬱悶地跺了跺腳,煩躁道:“結拜兄弟,若是再如此拘謹論起尊卑,還算什麼兄弟?”
“三哥啊,兄弟是兄弟,上下自有尊卑。守住尊卑,才能做兄弟。其實,他根基不深,目前正是積蓄力量的時候,越是這個時候,我輩越需維護他在軍中的權威……三哥,記住我的話,這對你對我等都沒有壞處!”南勇抬頭瞥向孔晟飄然挺拔的背影,心道:人家是什麼人,我們又是什麼人?天然的尊卑上下早已存在,豈是一番結拜所能消除的?若是雷氏三兄弟不能保持基本的分寸,恐怕他們在孔晟麾下呆不久。
南勇知道這種事不是自己三言兩語所能教會的,需要雷霆進兄弟三人慢慢領會。不論如何,該說的自己都說了,至於三人能否聽得進去,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想到這裡,南勇立即大步離去,率軍卒去配合李彪李虎兩人收攏降卒。
孔晟之所以要將這批降卒納入李彪李虎的陌刀軍,原因有二:一是李彪兩人是江北軍中宿將,帶兵經驗豐富,將這批戰俘打散整編,只要有嚴格的軍紀約束,再有彪悍的陌刀軍從旁監視看管,就不會出大問題。時間久了,他們會慢慢融入軍隊之中;二是李彪李虎只有百餘人,與睢陽的四百騎兵相比,力量稍有不足。短時間內還沒有問題,但時間長了,天平就會側翻,所以為陌刀軍補充力量,也算是對睢陽軍的微妙的制衡。
降卒大多是步兵,這一整編進來,李彪李虎所屬就不再是單純的陌刀騎兵,而是混編的騎兵步兵混合營。
穆長風帶人趕去寧陵廢城,果然在廢棄的縣衙廢墟下發現了一間儲藏糧草的地下室,存糧竟然有數千斛。這未必是楊朝宗的擄掠囤積,或者與原寧陵守軍有關,但不論如何,這對於孔晟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