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二死去時,滿臉帶笑,是為這一抱。
他已為這一抱,蕩盡一生相思,終得償。
殿中,久久無人說話,墨九像個木偶一樣呆呆地看著辜二,回不過神。
畫面定格。
燈臺上,枯燈搖曳,像一個故事的記錄者——
後來的很多很多年裡,她始終記得這天晚上的情形,辜二的笑容,以及辜二的話。
“是招信謝丙生山莊幫我的那個辜二?”
“是。”
“是趙集渡岸邊那個叫我九姑娘的辜二?”
“是。”
“是楚州蕭宅隔壁由著我裝神弄鬼的那個辜二?”
“是。”
“是中元節那晚在船上與我對飲並救我一命的那個辜二?”
“是。”
“是大半夜馱著我逃出蕭府並打暈蕭二郎丟坑裡做醃肉的那個辜二?”
“是。”
“是趕著馬車送我去菊花臺見宋熹的那個辜二?”
“是。”
“是臨安府助我夜潛皇宮,汴京府假傳聖旨救蕭六郎、興隆山千方百計誆我相思令……那個辜二,都是你嗎?”
“是我,都是我——”
是他,都是他。辜仇,以仇為名的男人,他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復仇。
可最後他的仇……報了嗎?他會有遺憾嗎?
他已不在,他的心情,已經無人得知。
一室燈火將他坐在椅子上的影子拉長,斑駁而淒冷,也令墨九的心情格外沉重。
“阿九,別難過。”蕭乾雙臂擁她入懷,“人都會死。他會,我會,你也會……”
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了悲涼之中,墨九的感知有點麻木。
她雙手攥住蕭乾的衣衫,低垂著頭,聲音又細又弱。
“……六郎,告訴我梨觴的故事吧?”
坑深349米,是絕決!
“梨觴的故事……”
蕭乾輕輕唸叨一聲,看著墨九晶亮的眸子,突然垂下眼瞼……
“我所知也不完全。阿九要聽嗎?”
“要!”墨九瞥一眼辜二的遺容,聲音沉沉,“這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只是以前,從未想過會與辜二有關。”
輕嗯一聲,蕭乾看著她,視線也掠過辜二垂下的頭,目光微微一暗。
“很久很久以前,蕭家並沒有梨觴,只有梨花醉。而阮氏先祖是蕭家的家僕,世代都在蕭家做釀酒師……”
一個大家族,一個釀酒作坊,勤勞的釀酒師。
墨九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古老而忙碌的釀酒畫面。
而蕭乾的聲音,也不帶情緒的娓娓道來——
一個主一個僕,原本不會有什麼出奇的事情發生,可一代代傳承下來,終於有一個阮家的釀酒師不守本分——與蕭家漂亮的小姐相愛了。
蕭家小姐活潑好動,不像尋常女兒。她不喜閨閣刺繡,卻獨愛釀酒起糟,天天往作坊裡跑。一來二去,年輕的小姐與英俊的釀酒師眉來眼去,很快情投意合地偷偷在一起了。這兩個人都有釀酒天賦,並沒有只顧著談情說愛,而是在蕭氏家釀梨花醉的基礎上,釀出了一種有別於梨花醉,卻比梨花醉更好更香醇的酒來。
此酒以觴為器,他們稱之為梨觴。
不過,原本為‘觴’,不想終卻成‘殤’。
得了梨觴之後,他們感情越發深厚,已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在感情升溫的同時,他倆在釀酒之路上也越走越遠,不僅多次改良蕭氏家釀梨花醉的配方,把酒釀得越來越好,梨觴也一罈罈釀出,埋入了老宅梨樹下的酒窖裡,最終陳放成了永世不可複製的珍品。
聽故事,是墨九所喜。
可這個故事聽來卻莫名有些沉重。
她心裡沉甸甸的,直到蕭乾停頓不語,方才仰頭望去。
“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蕭乾拖長嗓音,突然一嘆,“後來他們每天沉浸在釀酒之裡,不知天日,不知世情,以為這便是一生一世。然,梨觴一出,名聲大噪,為蕭氏家釀帶來飛越的同時,他們的私情也浮出了水面。”
“蕭家不肯成全這段姻緣是不是?”
“是,蕭家那時,早已為小姐選好了夫婿,怎會願意她與釀酒師互許終身?”
接下來的故事,與大多數老套的故事一樣。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成婚配的